且听医王第八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上菩提;
且听医王第九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令诸有情,出魔罥网,解脱一切外道缠缚。若堕种种恶见稠林,皆当引摄置于正见,渐令修习诸菩萨行,速证上正等菩提;
且听医王第十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王法所录,绳缚鞭挞,系闭牢狱,或当刑戮,及余量灾难陵辱,悲愁煎逼,身心受苦。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
且听医王十一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饥渴所恼,为求食故,造诸恶业。得闻我名,专念受持,我当先以上妙饮食饱足其身,后以法味毕竟安乐而建立之;
且听医王十二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贫衣服,蚊虻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宝庄严具、华鬘、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玩,皆令满足。
言毕,檀香四溢,三宝现身,霭霭祥云,巍巍紫气。众人见菩萨气宇,心生叹服,王乔喝道:“你破我法术,我以礼相谕,仍是诳言惑众,莫以为怕你不成。”菩萨回道:“言语相争,终是始终,你既非好善之客,多说益。我有一把扇,名曰四禅檀香扇,一禅离生喜乐,二禅定生喜乐,三禅离喜妙乐,四禅舍念清净。你若有本事,脱了四禅,我即刻回去,不再问世,刘渊任凭你处置。”王乔道:“既如此,你可用扇扇我来。”菩萨道:“你且受住了。”即把扇幌一幌,一扇清风袭人,身知觉,脑中一片空明,五欲俱消;二扇清风入体,身静心宁,脑中觉观,四识俱灭;三扇清风入脑,身我,脑中混沌寂灭,悲喜不再。只三扇,王乔架不住受,已失了本体本心。菩萨道一声:“且随我去。”见王乔悠悠而起,走至跟前。
正要随去,忽听空中有天崩地塌之声,有一人道:“王乔还不过来,更待何时。”登时王乔醒转,道声:“痛煞我也。”话音刚落,一道魂魄脱体飞升,幽幽飘起,众人细看,眼前只剩一堆衣冠,人已未见踪迹,再往上看,空中现一人,引王乔至上方,来人明日悬顶,华光锦绣,祥云缥缈,天花乱坠。
菩萨抬头,见是玄都大法师,忙上前,打一稽首,称道:“大法师,有请了。”大法师打稽首还礼:“我与道友拘束,不必过礼。”又道:“我此番前来,正为王乔。”菩萨问道:“五王兴兵讨逆,鬼道相阻,王乔轻信门徒,致生事端,我本欲引往东方,净琉璃以听如来法,未期大法师至此,不知如何处置?”大法师说道:“名利浮华入俗世,贪嗔痴念满人间。纵是未斩三尸之仙,未赴蟠桃之客,未结金丹之缘,也要脱此苦恼。王乔虽起于门徒生事,终是自己的不是,也是劫数使然。”
大法师又告众人:“纵是王乔千般不是,然鬼道之名,乃是诬言。天地正之时,三五失统,人鬼乱,六天故气称官上号,构合百精及五伤之鬼、败军死将、乱军死兵,男称将军,女称夫人,导从鬼兵,军行师止,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责人庙舍,求人飨祠,扰乱人民,宰杀三牲,费用万计,倾财竭产,不蒙其佑,反受其患,枉死横夭,不可称数。我掌教师尊患其若此,故令门下张道陵,登青城山,会八部鬼帅,大战众鬼,制伏外道邪魔,使诸鬼各各降服,皈依正道,从此人处阳间,鬼处幽冥,乃驱鬼降鬼之道,故称鬼道,而非怀鬼纳鬼之道。王乔初愿在此,本为好事,只是不守清净,根行浅薄,方才我助他尸解,入我道门,现押往青城下八洞受戒,从此改过自新,以成道果。”
众人听大法师言,方知鬼道之名。菩萨礼道:“今日闻大法师教诲,方知鬼道始末。”大法师回道:“今日之起,再鬼道之名,道即为道,分神鬼,乃自然也。方才你与王乔论证善恶,我从旁得听,沙门佛法,玄妙穷,东方净琉璃世界,真是福地。”菩萨应道:“大法师谬赞了。”大法师又道:“沙门说一个缘,道门讲一个道,我亦有一律:”
日出东方天下白,月照西宫九州安;
一叶飘黄知秋去,满树花语迎春来。
草木四季声长,禽鸟十方自在飞;
鱼龙变化归大海,鳞兽入林任驰还。
风云际会出气象,晴别雨过拂尘荒;
故国新园曲不定,千秋万代是空言。
金玉有缘刻离合,水火情葬悲欢;
喜怒哀乐随心往,生老病死亦难全。
莫说前身与后世,各正性命在今厢;
见素抱朴守本我,还淳修真至通达。
大法师言出,登时祥云万道,瑞气千条,王乔倒身下拜,自责妄动嗔念。菩萨敬道:“大道主宰,造化之源,果然神妙穷。”大法师回道:“佛有佛理,道有道论,始出鸿蒙,各表一枝。”遂作辞菩萨,又吩咐王乔:“你随我去。”王乔不敢违命。刘渊上前道:“大法师在上,弟子叩拜,本不当多言,然王乔吐纳,收我等法宝,不知可否奉还。”大法师对王乔言:“既是他人之物,不称其手,当以奉还。”王乔依言,遂吐纳白气,送还众宝。大法师作辞菩萨,引王乔往下八洞而去。
菩萨见王乔已去,谓刘渊:“我受你师尊相托,降服王乔,如今俱已了结,也是沾染红尘,这便去了,你好自为之。”遂作别而去。孙秀部众,见王乔收服,又知刘渊神通,皆心生怯意,不敢恋战。刘渊拍马上前,喊道:“众兵士听我一言,天子克承大统,然赵王篡权叛逆,孙秀为虎作伥,而使天子蒙尘,令海内憎恨,如今义兵四起,五王聚天下之望,共讨二人,其败必也。你等不思为国尽忠,却助纣为虐,以阻天兵,是为不仁不义也。如若迷途知返,弃暗投明,我可进言,饶你等罪过;如若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必死于天责,株连九族。”众兵士闻言,皆惧刘渊天威,哪里还敢违抗,纷纷弃了兵刃,不战而降。
孙秀见大势已去,忙领亲兵,逃回城中。未料刚一入城,闻一片鼓噪声起,有一人大喊:“反贼孙秀,往哪里去!”孙秀抬眼一望,来人披挂执戟,原是左卫将军王舆,引七百营兵,正等候在前。孙秀喝道:“大胆王舆,你不在宫前侍卫天子,引甲兵到此,意欲何为?”王舆怒道:“孙秀贼子,你蛊惑社稷,倾乱朝堂,暗害太子,获罪于天,今五王伐你,我顺天应势,与三部司马共迎天子,诛奸邪,前来拿你,骆休、王潜、孙弼俱已伏诛,你还不下马受缚。”未等孙秀回话,麾下孙会已是大怒,厉道:“去爪猛虎,反被犬欺,你乃何人?焉敢放此大言。”遂拍马仗剑,欲取王舆,行至半途,忽见一道寒光,迎面而来,迅疾如电,欲闪身躲避,已是不及,眨眼间首级落地,没了性命,原是王舆麾下赵泉,趁孙会恼怒不备,斜里舞刀劈下,恰得了功劳。
孙秀见失了孙会,心神俱裂,余下部众也觉望,十之去了八九,孙秀众叛亲离,又没了法宝,不敢恋战,一拍独目狮,欲往南门而逃。未行二三里,忽觉身后炙热比,回首一看,方见火麒麟紧追其后,不由喊道:“刘渊小儿,你不看佛道同源,竟如此相逼,不怕绝于天地。”刘渊回道:“孙秀老贼,你逆天行事,虽修得道术,却是异轨殊途,我代天诛伐,乃天命也,莫怪我情。”遂手中发劲,火麒麟陡地加速,一声呼啸,未待反应,已将孙秀吞入火海,烧得个干干净净,一了百了。正是:有术心空为道,识有学难为人。
刘渊诛杀孙秀,即还城中,禀报成都王。司马颖闻知大喜,说道:“元海诛秀有功,我当为天下表之。”刘渊拜道:“如今天子困居金墉,当速迎之,还驾太极,方使天下归心。”司马颖依言,令卢志随王舆,率二百甲兵,锁拿司马伦,迎还天子。卢志、王舆得令,一路碍,得入宫中。那司马伦知孙秀伏诛,内外反叛,早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见二人前来,忙道:“我为孙秀所误,激怒二王,今已诛秀,可迎太上皇复位,我当归老农亩,不问朝事。”卢志喝道:“既如此,可速写诏令,罢兵解斗,退居私宅,以待责罚。”司马伦哪敢多言,遂使中书写诏,交给卢志,又使亲校执驺虞幡,至宫门外麾示罢兵。待一切事毕,便挈领家属,从华林东门而出,退归赵王府,不敢出门半步。
卢志令王舆持诏,领甲兵数千,直赴金墉城,迎还天子。不日,即至城中,见天子面容僝僽,身着粗布糙衣,桌前食不果腹,甚是凄凉,不由悲伏于地,泣道:“臣救驾来迟,令陛下受苦,罪该万死。”天子见王舆至,喜极而泣,不能多言,幸有皇后羊献容在旁,问道:“将军此来,可是迎太上皇回宫?”王舆答道:“正是如此。”羊后又问:“太上皇即回,天子如之奈何?”王舆回道:“司马伦篡权,是为贼也,天下共讨,臣深恨老贼所为,故号营兵七百,拨乱反正,迎还陛下。”羊后叹道:“将军深明大义,除逆反正,是为忠臣,天子回驾,当为将军首功。”王舆喜道:“肝脑涂地,尽忠报国,乃臣之愿,今后鞠躬尽瘁,必不负皇恩。”遂迎天子皇后还驾。帝与羊后并驾入宫,道旁百姓,山呼万岁,成都王率百官相迎。
天子登太极殿,召集百官,群臣皆顿首谢罪,又有执殿官报:“齐王入宫。”原来成都王入城,遣部将赵骧、石超至颍水,相助齐王。那赵王所部司马雅、莫原、蔡璜、闾和等人,见孙秀受戮,四将身死,赵王罢黜,没奈何向齐王乞降。齐王率部众数十万,直奔洛阳,一路浩浩荡荡,威震京师,恰于天子复位之时,入得宫来。天子见齐王至,忙唤入上座,又有河间王、常山王、新野公相继入殿,分居左右。
成都王见众王齐聚,说道:“如今天子还驾,天下归心,始罪司马伦,不知如何处置?”梁王司马彤出班道:“司马伦颠倒乾坤,逆天乱权,不杀不足谢天下。”百官闻言,皆伏拜叩首,共请诛伦。齐王问道:“司马伦现在何处?”成都王回道:“司马伦本退归私第,我心觉不妥,已送伦父子至金墉城,派兵监守。”齐王道:“既然百官共请诛伦,不可违众,可差人持节往金墉,赐饮金屑酒。”天子本言,忽见群臣中有一人,原是司马威,立马叫道:“阿皮可恨,夺我玺绶,致捩我指,不可不杀。”阿皮乃司马威小名,原来天子仍记前事。司马威闻言,早吓得两腿发抖,瘫倒在地。殿中侍卫即上前,将司马威拖出殿,乱棍打死。待处置二人,成都王又进言天子,百官之中,凡与赵王牵连者,一律罢官。天子准奏。
天子改元永宁,大封功臣。齐王因传檄讨逆,是为首功,故封为大司马,加九锡殊礼,备物典策,辅政政事。成都王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并假黄铖,录尚书事,亦加九锡。河间王为侍中太尉,常山王为抚军大将军,兼领左军。新野公亦进爵为王。授梁王为太宰,领司徒。立襄阳王司马尚为皇太孙。天子欲封王舆,齐王进言:“天子蒙尘,屈居金墉,不见王舆除奸,待五王起义,兵临城下,方倡言反正,乃见风使舵,相机行事之小人,不可委以重托。”天子本主见,闻齐王之言,也未有异议。至此朝纲重塑,太极正位,齐王下大司马令,大酺五日,普天同庆。
且说尚书袁敞,持节至金墉城。司马伦见袁敞掌酒而至,心知天子不能饶恕,恐惧万分,且泣且呼道:“孙秀误我!孙秀误我!”袁敞见司马伦迟迟不愿饮酒,遂令甲士上前,拿住身子,使其不得动弹,又令人捏住口鼻,将毒酒直灌入喉。不一时,司马伦毒发而毙,自正月篡位,至四月败亡,不过百余日,四子皆被斩于东市,有诗为叹:
莫道凌顶美限,另有景象在半山;
本已满目风光秀,何必贪足跌巍峦。
话表成都王与齐王同朝辅政,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着实威风。一日逍遥回府,见卢志、刘渊二人,候于府中,不知何事,问道:“两位爱卿,宣而来,所为何事?”卢志禀道:“大将军有难,特来急告。”成都王疑道:“我有何难?莫要危言耸听。”卢志急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前日新野王欲回荆州,诸王陪同,共拜祖陵,那司马歆借机向齐王谗言,说大将军为天子至亲,同建大功,当留与辅政,否则撤其兵权,以免生祸。齐王心有所动,二人言语,恰被我下人得知,故悉其详。”
成都王大惊,顿生忧虑,问刘渊:“元海之意如何?”刘渊沉思片刻,答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成都王忙道:“但说妨。”刘渊继道:“退一时之争,得天下之名。”成都王不解,问道:“此话怎讲?”刘渊说道:“齐王称兵百万,却与司马雅等众,相持颍水而不得胜。大将军长驱前进,渡黄河,诛孙秀,入京师,迎天子,功劳甚大。然齐王终是传檄倡言,首举义兵之人,且陈兵十万于京,如今,齐王与大将军同朝辅政。常言一山不容二虎,两雄不可并立,与其二人辅政,相互受制,不如将大权让于齐王,大将军退于封国,虽失一时之利,却得天下贤名。我观齐王乃骄奢放纵之徒,必不长久,那时大将军众望所归,再入京师,大权独揽,何不美哉。”成都王闻言大悟,却又有犹豫,问道:“齐王若不能归政,如之奈何?”刘渊笑道:“大将军不信我言?”成都王又问:“以何借口归藩。”刘渊说道:“如今太妃害疾,可借口侍奉。”成都王言道:“既如此,元海须随我归国。”刘渊答道:“我誓死追随大将军。”
成都王大喜,遂依计入朝,至东堂,见天子请求归藩。天子大惊,问道:“大将军大功于社稷,如何说走便走。”成都王佯作悲状,说道:“诛反贼,迎天子,此乃大司马之功,与臣下却关系,陛下宜委大司马以万机,朝政自然安宁。”天子不舍挽留,成都王只说太妃有病,心神不宁,难以久留,坚请归国。天子奈准许,成都王谢恩,辞别出宫,不回军营,便拜见太庙,从东阳城门出京,只留信于齐王,与之话别。刘渊率部众,与卢志早在城外等候,于是乘车疾往北驰。至七里涧,忽见齐王率数十骑追到。
齐王在后喊道:“大将军且慢走。”成都王停车相见,齐王问道:“本王欲与大将军同朝辅政,何故匆匆离去。”成都王泪如雨下,哽道:“我非不愿留下,只因太妃染疾,深以为忧,故暇与大司马面辞,望请见谅。”齐王心中大喜,却不改面色,说道:“既如此,与大将军别过,好生保重。”成都王谢过,遂匆匆别去。待回到邺都,即依刘渊之言,差使者至洛阳,推让九锡之命礼仪,又谏言论述起义功臣,皆封为公侯。上表称:“大司马前在阳翟,与反贼相持许久,以致百姓困穷,乞求仓米十五万斛,赈济饥民。”打造棺木八千余具,以武都国官员品秩,裁制衣裳,收敛祭祀黄桥战死将士,表彰功绩,且命温县埋葬赵王战死将士一万四千余人。自此,朝内朝外,皆称成都王敦厚,乃是贤王,一时天下美誉,尽归邺都。齐王大权独揽,不知为政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