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遥远的天幕沉浸在晚霞消褪后的一片绛紫之中,月亮于高高的天穹边际不真切的隐现。栉比鳞次的楼宇间已亮起了灯光,此时正是一天的结束,却也是一天的开始。
阿比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视声音被打得很小,艺人们夸张的谈笑着,做出种种滑稽反应。
屋内没开灯,有些暗,阳台的拉门没有关紧,一缕晚风吹入,撩起窗帘的一角。
头疼……
他慢慢坐起身,扶住额头。昨天他直播结束后,便应朋友的约出去喝了两杯酒,然而另一只半路加入的雌虫心怀不轨,给他递了杯加了料的酒。阿比特中途感觉不对劲,立马回了家,吃药催吐了一个晚上才堪堪睡下,这会儿头疼完全有迹可循。
可他应该是睡在卧室里才对,怎么会从沙发上醒来?电视还开着……
没印象。
阿比特揉了揉头发,站起身,拉开了窗帘,本想将阳台门开大些透透气,却在看清窗外的景色后愣在原地。
透明的玻璃外,隔着美好的晚景,竟然是一栅栅冰冷的铁丝网!
铁丝网,铁栅栏。这是瑞亚曾经在囚禁他的时候,对所有的窗户做出的“保护措施”,那段时间,阿比特只要朝窗外看,永远都能见到这两样东西。
不算美好的回忆瞬间漫上心头,他后退一步,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快步走回电视前,从沙发的间隙里找到遥控器,将声音调高,指尖连按几下,将频道换成了一个新闻节目。
一身正装的主持人朗读着播音稿,而左下角,赫然显示着四年前的日期。
四年前?!
阿比特脸上神情一时惊疑不定,他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喝晕头的产物,放下遥控器,打开灯,环视一周,这时才终于发现这里并不是他后来搬出去后重新买的房子,而是瑞亚囚禁他时,他们一起住的地方。
四年前。
四年前……
这些年刻意被压抑掩藏的回忆翻涌着,而关住它们的匣子因为时间回溯这样荒唐的事情裂开了一个口,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溃堤而出,朝阿比特奔涌而来。
他几乎法思考,下意识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怀表,却又在听到门口的声响后顿住所有动作。
大门打开了。
悉悉索索的动静自玄关响起。
阿比特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停滞,又紧接着以快要跃出喉口的动静疯狂跳动起来。
他转身,小心的,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轻手轻脚的走向玄关。
灯光下,门口的鞋凳上,一个身穿军服体型修长的青年正弯腰解军靴上的绑带,一头金发透着温暖的色调,伸出的十指骨节分明,雪白的皮肤下青色脉络格外明显。
察觉到了打量自己的视线,青年抬起头,见到阿比特,有些惊讶的扬起眉毛,又很快眯眼笑了起来:“雄主。”
——阿比特曾千万次的在梦中模拟过这样的场景,想象着雌虫再对他说话对他笑的模样。
有时瑞亚是笑着的,有时是哭着的,有时是面表情的,而论哪一个都不如眼前这般真实。
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四年前,瑞亚还没有对大皇子出手,还没有叛国的时候。
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比特眸光微动,又很快垂下眼睑,掩去了情绪的波动。他没有回应瑞亚的话,而瑞亚显然也习惯了雄虫的不理不睬,见他不答,便继续低头换鞋。
可一抬头,见雄虫竟然还站在原地,便愣住了,有些迟疑道:“雄主?”
阿比特倒不是不想理瑞亚。岁月过隙,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他也成熟了许多,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接受了自己对面前这只雌虫彻骨的思念,温柔的本性自然不会再让他做出用冷漠尖刻伤害喜爱对象的事情。
他只是不太确定,他们的关系,这时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刚刚开始彻底监禁,还是已经停止了标记关系?
瑞亚不知道眼前的雄虫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阿比特今天好奇怪,他试探的走进一步,见雄虫没表现出厌恶和反感,便抬起手,用手背碰了一下雄虫的额头。
体温正常。
他天生体寒,手自然也很冷。阿比特被冰得怔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瑞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笑了笑:“我还以为您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碰我了。”
“……”阿比特跟着看向自己的手,慢半拍的松开,眉头缓缓皱紧。
“想要我服侍您吗?”瑞亚好像没察觉到雄虫情绪的变化,收回手腕,另一只手在他们刚刚接触的皮肤上眷恋的摩挲:“您知道的,您想要我怎么样都行,鞭打也好,调教也罢,只要您……还对我有欲望。”
阿比特怔住。
却也明白这会儿他们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了。
一次争执后,他对瑞亚说,自己对他没兴趣了,并在之后的时间里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这疑是他在瑞亚心里扎的最深的一把刀,后来瑞亚做过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努力,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和衣服齐上阵,最后终于在阿比特坚定不移的“硬不起来”下被逼着放了手,为他找了雌侍。
这会儿应该还在努力阶段。
余光一扫,阿比特在雌虫的衣领下看到了淋漓的血痕,知道这是以前的自己做的好事,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明明相爱,却又用最尖锐的利器刺伤彼此的软肋,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瑞亚的背脊随着这声叹息不自觉绷直,唇角的笑容却为了掩饰什么一般加深。
“我知道您已经对我没兴趣了。”他抬起头,微笑着道:“但如果您还愿意触摸我,就再让我试一次吧。把眼睛蒙住,我用嘴帮您,不出声,您不会感觉出是我的,好吗?”
说着,他抬手解下了自己的领带,双臂伸直,绕到蓝发青年的脑后,想要蒙住他的眼睛,嘴里还继续用情色的话语诱惑:“您以前说过,我的喉咙很软很好肏的。我会把您的东西含得很深……”
瑞亚走了多久,阿比特就禁欲了多久,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撩拨。偏又被雌虫话语间隐藏的卑微情感影响,心底一片酸涩,奈只能伸手扣住了雌虫劲瘦的腰肢,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将雌虫搂进了自己怀里。
蓦然落入温暖的怀抱中,瑞亚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捏着领带的手也僵住。他正不知所措,便听雄虫温柔磁性的声音自耳侧响起:“疼不疼?”
背后的鞭伤被一只手掌隔着衣物轻轻的抚摸,挑起微微的刺痛。瑞亚不自觉颤了一下,随即被搂得更紧。
在恍惚如梦般难以置信的情绪中,他听见阿比特轻叹道:“对不起……”
原本娶这只雌虫的时候想着,绝不会让他疼,让他伤心的。
后来决裂,哪一样都没落下。
听到这三个字,瑞亚一向带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神情,他下意识歪头蹭了蹭雄虫的肩,又紧接着回过神:“雄主?”
阿比特不答,只是松开了手,转而握住雌虫的手腕,将他往主卧的方向领:“走吧,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瑞亚却觉得实在太不对劲了。他紧紧捏着自己的领带,表面顺从的跟着阿比特的脚步,实则心里已经转了数个弯弯绕绕。
这段时间来,阿比特对他的抗拒有增减。冷言冷语不说,亲密接触也没了,鞭笞有过两回,都是忍可忍状态的发泄。瑞亚并不介意被阿比特鞭打,他知道被囚禁后事可做法联系外界的环境有多压抑,所以愿意当这个出气筒,甚至甘之如饴。
他病态的爱着、渴望占有着阿比特,甚至已经到了不再在乎阿比特是厌恶自己还是痛恨自己的地步。只要是阿比特给予的,他全都幸福的接受。
那天,阿比特对他说,硬不起来,想要娶其他雌虫。
瑞亚几乎因此发疯。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砸坏了所有的东西,疯狂的用伤害自己的强度训练,训练到手指都动不了。
他的心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恐惧。
从决心将雄虫囚禁起来的那一刻起,瑞亚就已做好了再得不到雄虫温柔对待的准备,事实他的确忍下来了。
可等阿比特对他说“没兴趣”以后,瑞亚才明白,他怕的不是阿比特的厌恶,他怕的是阿比特的动于衷和冷漠。
如果雄虫真的不爱他了……
瑞亚闭了闭眼,思绪翻涌间,他已经被阿比特领到了主卧的大床前。
“上衣脱了,趴好。”阿比特打开柜子,从里面翻找出药箱,“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