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荒芜已久的废星难得下了一场大雨,林内尔回到卧室,没有开灯,在一片昏暗里注视着窗外的雨景。
潮湿微凉的空气如同触手一般漫进屋内,他脱去军装外套,手向后探,在自己腺体上摸了摸。
那个他曾以为永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地方,此刻正印着一只雄虫的齿印,完全标记的信息素根植灵魂,让他从身到心都法远离。
闻堰……
林内尔闭了闭眼,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拉出了一只小巧的带锁的箱子。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尘封数年的箱子被打开。
几页证明书,一本房产证,还有一把脏兮兮的钥匙。
这是他的雌父病死后留给他的所有遗物……
林内尔看着那枚钥匙,心中不自嘲的想:也不知道等闻堰到了那地方,看到自己长大的环境,弄清自己雌父的身份以后,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说不定立马就会拉着自己去医院洗标记,并为那些真情实感的告白后悔,然后落荒而逃,再也不见。
那些恶意的揣测宛如一把双刃的尖刀,明明指向别人,自己却先一步鲜血淋漓。
林内尔承认,闻堰和那些他刻板印象里的雄虫完全不同,可是,面对那些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灰暗过去,林内尔还是法相信闻堰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S级雄虫的选择实在太多太多了,哪怕长相歪瓜裂枣,脾气恶毒扭曲,都会有数雌虫为了信息素往上扑,更不用说闻堰这样外貌优越,头脑聪明,脾气温和的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把钥匙,一点点收紧。
砰!
盒子关了起来,被重新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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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随着战况的稳定,虫族出征部队返回主星的日子终于正式确定在下个月上旬,也就是十几天后。
近一年的漫长出征终于迎来结尾,不少虫族士兵已经开始提前庆祝。
而闻堰作为废星军事基地经手事件最多的军官,在这个交接工作的关口根本得不到空闲休息,他有心想陪林内尔,却又被工作绊住了手脚,只能身不由己的继续履行自己身为上将的职责。
近些日子,他为了完成最后的工作交接,好几天凌晨才休息,睡不到一会儿又得起来,连睡觉都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的。一连好几天,他连话都没能和林内尔说上一句,更别说亲热了。
基地食堂,二楼。
林内尔坐在餐桌前,正面表情的用叉子戳盘子里的肉块。
仔细算来,他已经有一周没见过闻堰了,缺少信息素和陪伴的身体仿佛干涸的沙漠,连带着他的情绪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做什么见什么都只觉得烦。
“林内尔!”法西堤一上二楼就看到了独自坐在窗边的红发军雌,立马热情的端着餐盘凑了过去,“哟,就你一个?”
他说着话放下餐盘,抬头正对上林内尔充满不爽的目光,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我说话了?”
林内尔嗤笑:“应该有谁和我在一起吗?”
法西堤从他的语气中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是又吵架了呀。他打着哈哈道:“没,一个也挺好。”
林内尔“呵”了一声,继续戳那块肉。
法西堤边吃饭便用眼角小心翼翼的观察好友的表现,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道:“闻堰呢?他最近不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
一听到“闻堰”两个字,林内尔的眉头立马皱得更紧,他手里用力,几乎要把肉连通盘子都戳通,可见用力之大:“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果然是吵架了。
法西堤心知林内尔的脾气暴躁,觉得闻堰也是挺不容易的,又想起那天在会议室门口,林内尔气得像是要把闻堰撕开的气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凑上前,小声道:“哎,你就别瞒着了,闻堰都告诉我了!”
他的意思本来是:闻堰已经告诉我,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林内尔听了,果然愣住,不敢相信的看向法西堤:“他告诉你了?!”
法西堤道:“是啊,那天会议室里他全说了。”
林内尔他方才一直心不在焉,听到法西堤的话,下意识以为闻堰已经把雄虫的身份也告诉了他,脸色几变,胸膛起伏几下,才勉强压住蹭蹭冒上来的怒火:“你既然全都知道了,还和他共处一室那么久?”
由于信息素的缘故,雄雌间的很多事情都不是由理智主导的。雌虫虽有体质上的优势,但只要有信息素的催化,再厉害的军雌在雄虫面前也只能成为纸老虎。
林内尔因为出身,对于这些事情更加敏感。哪怕知道不对,也还是止不住多疑的心。
法西堤被好友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懵住,也有些不悦了:“不是,林内尔,你什么意思?那天我就想说了,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我至于抢朋友的对象吗。何况我也不喜欢雌虫啊!”
林内尔张嘴想说什么,又在听到法西堤最后一句话时顿住:“……雌虫?”
“不然呢。”法西堤拉着张脸:“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取向特殊好吗?我可是正儿八经喜欢雄虫的!不喜欢雌虫!”
林内尔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闹了个乌龙,一下怔住,半响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我也不喜欢雌虫啊。”
法西堤愣了:“那你怎么会和闻堰在一起?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一个答案几乎就快要从记忆里的点滴的细节中冒出来。
林内尔却在这时又道:“我哪里和他在一起了?”
法西堤下意识接话:“可他说他喜欢你呀,那天你也跟他走了。”
林内尔没想到会突然从其他虫口中听到闻堰的心意,耳朵一热,眉毛为了掩饰羞涩皱得更紧:“那又怎么样?”
这番对话成功的将法西堤从正确答案上拉走了。他“哦”了声,道:“怪不得闻堰说你还没接受他。挺好,听哥们儿一声劝,雌雌恋只有殉情的份,万一闻堰提前死掉,你还得给他收尸。这路真不好走,能不走就别走……”
这虫嘴巴里能说点好听的出来吗?!
林内尔放下叉子,站起身就要走。法西堤见状,立马止住了劝说的话头,道:“我都忘了,林内尔,等等等等,先别走,我是有其他事找你才来的。”
“那你就不该说那些废话。”林内尔见他神情不似做伪,勉为其难的重新坐下去:“什么事?长话短说。”
法西堤左右看看,然后神神秘秘小声道:“是有关那位早年被流放到8794号行星的三皇子殿下的。”
林内尔撩起眼睑看了法西堤一眼,没说话,表情严肃了许多。
三皇子,这在帝国里几乎可以说是不允许被提起的存在。
如今的民众都只知道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的存在,甚至大部分虫族居民以为虫皇的肚子只生下了三只雌虫。
只有身为军部高级军官,掌握着机密的少部分虫族,才知道,其实虫皇也生下过一只雄虫崽子,便是三皇子,薛林。
据说薛林殿下长相极为貌美,智商却只有三岁孩童水平,性情扭曲,阴晴不定,极为嗜血。在十岁那年失手杀死数只服侍在身边的雌虫后便被放逐去了偏远的小行星,并成为了不可被谈及的禁止话题。
如今虫皇已逐步放权给四皇子拉斐尔,也显出了想提前退位的意愿,皇位交替,势必又是一场风波。
大皇子残了,二皇子死了,这时候冒出个三皇子,可不是个好兆头。
林内尔道:“直接说吧,周围没耳朵。”
法西堤勾起唇,笑嘻嘻道:“不确切的道听途说小道消息,那位三皇子殿下最近不知怎么,突然恢复了神志,已经有蠢蠢欲动的大臣往虫皇那里递消息,想让三皇子回来了。”
林内尔:“一群蠢货,一只雄虫要怎么继位?”
“规矩是死的,虫是活的。某些昏了头的老不死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把以雄为尊进行到底,直接推雄虫上位了。”法西堤啧啧感慨:“虽然只要虫皇和拉斐尔在,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但三皇子回来,主星一定不会安生,说不定还有不少雌虫会为其疯狂。那可是皇族雄虫啊……”
林内尔听到这里已经失去了所有关心,抱臂道:“皇族雄虫的出现,对现在的虫族而言绝不是件好事。”
如今的虫族社会制度已经足够畸形,雄虫只要不沾上虫命,法律就起不了任何约束作用。若是有一只血统纯净,身份尊贵的皇族雄虫出现,很可能会让其更加扭曲。
雌虫现在还能凭借在军事商业上的掌权地位,维护住那点微小的权利。一旦雄虫也介入,那么……
法西堤理解的点头:“当初虫皇下令将三皇子的身份彻底隐瞒,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愿那位三殿下恢复智商后能善良点吧。”
他本以为林内尔会如以前一样,冷冷的骂一句“雄虫能有什么好东西”或者“雄虫都是垃圾”一类的话。
却不想红发军雌竟然“嗯”的附和了一声,便站起身,离开了食堂。
看起来对雄虫的敌意,竟然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这么想来,林内尔已经许久没有骂过雄虫了,相较以前一天要贬低痛骂雄虫好几顿的行为,简直判若两虫。
……?
法西堤坐在位子上,对于好友的改变好像摸到了什么头绪,又一团乱麻完全想不明白,最后放弃思考,摇摇头,开始吃自己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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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瞬即逝,回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眼前,承载着各种心思的飞船最终启航。
闻堰终于是从怎么样都见不到尽头的文件和会议里解脱了出来,上了飞船,很快就找到了林内尔的位置。
红发军雌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四周一片喧闹,他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舷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令他看起来仿佛透明般美丽。
闻堰拿了条薄毯给他盖上,便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拿起了光脑。
没想到刚刚打开屏幕,林内尔的声音便响起。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茫然:“又在忙?”
闻堰动作一顿,旋即笑道:“还以为你睡着了。”
林内尔不冷不热的“呵”了声,把脸转向舷窗那侧。
闻堰连轴转了近一个月,心知是自己冷落了林内尔,把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最近是因为军务交接,回主星后就好了。”
林内尔的神情明显更不爽了,抿了抿唇,没忍住火气,扭过头:“再忙还能连饭都不吃?房间都不回?”
闻堰苦笑:“我这段时间的饭都是下属打包解决的,睡觉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回去已经凌晨了,睡不到一会儿又得开会。”
林内尔沉着脸,不说话了。他中途忍不住去过几次闻堰的办公室,可闻堰不是正在谈事情,就是到外面开会去了,论如何都撞不到一起去。
闻堰明白了什么,俯身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是又想要信息素了吗?”
林内尔一手肘撞过去,被闻堰半途给拦住了,他咬着牙,又怕周围听到,只能压低声音:“你故意的?”
闻堰知道答案了,捏了捏他的手指,轻声道:“去洗手间?”
林内尔瞪大眼,扭头看了一周:“别告诉我你是想在这地方给我标记,你知不知道S级雄虫的信息素泄露出去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