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的清晨来的要比主星早一些,远离了科技的霓虹灯光,荒僻的废星昼夜都要分明许多。黑夜只有宁静辽远的星空与呼啸的风声,白昼也称不上热闹,若战火,这里将静得如同坟墓。
闻堰睁开眼时,林内尔还在他的怀里沉沉睡着,因过度的哭泣双眼还肿着,手脚都搭在他的身上,睡姿一如往常的肆忌惮。
可是眉头却一直皱着,哪怕在梦中也不曾松开。
闻堰抬手轻轻拨了拨怀中雌虫的红发,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又确认昨晚的吻痕全都克制的留在衣领之下,这才放下心,将林内尔又搂紧了些,继续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林内尔迷迷糊糊的醒来。
他醒了,闻堰才跟着一起起床,穿好军装,简单的洗漱后,便开始用光脑简单的安排今天的工作。
等林内尔也洗漱好从浴室走出来,闻堰便一边心不在焉的用语音回复下属对昨晚工作的汇报,一边帮他扣衬衫的纽扣。
纽扣扣到最上一个,白色衬衫的衣领刚好遮住了雌虫身上的吻痕,闻堰放下光脑,轻声道:“一起去食堂?”
林内尔还记得昨晚自己的失控,还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这会儿就连听到闻堰的声音都觉得不自然,只想感觉走的远远的:“我自己去。”
说完,又警告道:“别跟过来。”
果然,昨天黏在自己身上主动索吻的雌虫只是一场梦,没了信息素的困扰,林内尔顿时又变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浑身长满了刺,谁来扎谁。
闻堰好笑:“你去吃饭,我也去吃饭,这也不行吗?”
林内尔瞪他一眼,一扯军装外套,闷不做声的往外走。
一个迟来的疑问在他的心里浮现出来: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绝不是朋友,但也没有婚约,他的腺体上落着闻堰留下的永久标记,闻堰也说了喜欢他,要娶他,却绝口不提正式结婚的事情。
昨天以后,林内尔几乎已经认了栽,知道自己的身和心都已被闻堰俘获。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愿表露出来。
他始终怀疑闻堰口中所说出每一句话的真实性,而在彻底确认之前,他绝不会把这份防备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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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堰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林内尔的考察期,尽管雌虫对他百般避让,还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凑上去,笑眯眯的,嘘寒问暖,有时共处一室擦枪走火,也始终是温柔的,不再有前两次粗暴的时候。
法西堤作为他们的共同好友,早就看出了端倪,这天终于找到了空,摸到了闻堰身边,轻咳两声:“聊聊吗?”
闻堰正端着咖啡和隔壁部门家里做房地产的部长打机锋,试图从这只铁公鸡的口袋里挤出更多的军备资金。法西堤走过来时,他们的对话刚好告一段落。
虽然不知道法西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闻堰还是欣然点头,和隔壁部长挥手道别后,便跟着法西堤走进了一旁人使用的会议室里。
在沙发上落座,闻堰喝了口咖啡,笑容不变,连弧度都与方才一模一样:“找我有什么事?”
法西堤在他对面落座,搓着手,十分迂回的找了个话题:“咱们出征来废星,已经有大半年了吧。”
他含糊的问,闻堰也含糊的答:“差不多。”
“异种也安分了,估计下个月就能回主星了。”
“应该是。”
“所以,在回主星之前!”法西堤身子突然往前一凑:“实话招来,你和林内尔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真在一起了?”
法西堤一向很没眼力见,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闻堰难得真情实感的吃惊了一回。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法西堤一眼,语气放随意了些:“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法西堤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身体从沙发上离开,手也撑到了茶几上:“我觉得,你们两在一起了。”
闻堰笑而不答。
法西堤把这当成了默认,吃惊道:“我就知道!靠,你和林内尔对雄虫都是铜墙铁壁,发展成雌雌恋简直太顺理成章了!但是僵化症怎么办?你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吧?”
闻堰道:“不算在一起,我喜欢他,但他还没接受我。”
“我看是迟早的事,林内尔根本离不开你。”法西堤啧啧摇头:“今早上你们一起吃早饭,我看你都恨不得喂他嘴里去了。”
闻堰:“没那么夸张。”
“所以?你们以后的打算是?”法西堤和林内尔认识的时间,远超过闻堰,虽然都是朋友,但关系总有亲疏,这会儿问问题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考量:“帝国法可不允许两只雌虫结婚,还有僵化症的问题。”
闻堰不想和法西堤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含糊道:“先等他彻底接受我,再谈之后的事吧。”
法西堤怀疑道:“你是不是根本没仔细考虑过?”
闻堰道:“考虑过,我有打算。”
法西堤:“你确定?我看你好像更喜欢工作啊?每天不是处理文件就是开会,一天比一天忙,都看不见你影子。”
闻堰笑道:“能怎么办呢?能者多劳吧。”
说完这句,他突然怔住。
很久之前,在地球的订婚宴上,他也曾对邵臣说过同样的话。
一字一句,漫不经心,满不在乎。
利益面前,没有感情。活着就要往上爬,爬到高处,爬到人能轻视他的位置,得到人能算计他的权利。
这是刻在闻堰骨子里的东西,说到底,他出生在闻家,骨子里便流着商人铜臭味的血。为了往上走,他可以不管不顾的努力和付出所有。
但是……
意中吐露出上辈子说过的话的闻堰,终于迟迟想起,他来到虫族,初心其实是想要过上没有羁绊,轻松的生活的。就算向上走,也没必要活得那么勉强。
可现在天天连轱辘转,忙得见首不见尾,和在地球上时几乎没有差别。
哪怕正在追林内尔,他都不曾把手上的工作放下些许,刚刚的休息时间,也要挤出来和其他部门的同僚客套寒暄打好关系。
见闻堰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法西堤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安:“怎么?我说话了?”
“没。”闻堰回神,笑了笑,“就是觉得,你说得对,我好像真的该歇一歇了。”
说完顿了下,又像是不经意道:“你和林内尔认识挺久了吧,那你知道他以前的事吗?”
法西堤托腮:“林内尔以前的事?……嘿,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我还真不太清楚,只听过那个谁说他是哪家的大少爷来着。”
闻堰道:“大少爷?”
法西堤道:“还有其他很多版本,但都是谣言,不可信啊。”
闻堰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他这些日子也暗地里做过很多调查,一例外都是同样的结果:不明。要么就是一堆捕风捉影的不确定结果,假的很假,真的又很真。
最后花了好几天时间,将那些结果筛取了一遍,剩下了几个还算有事实根据,站得住脚的说法。更细致一些的实地调查,闻堰不放心交给其他虫族,只能等回到主星,再亲自去一一确认。
林内尔的心结,和他被隐藏起来的过去紧密相连,闻堰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于是一切都暗中进行。
聊天的最后,法西堤绞尽脑汁,总算是给出了一条关键信息:“我以前听林内尔意中谈过,他是由雌父独自带大的。”
闻堰眼睛一亮,将这条信息记住,便转了话题,与法西堤有搭没一搭的聊着往会议室外面走。
不想刚拉开门,便正对上门外林内尔阴沉的脸。
军事基地处处机密,会议室的隔音都是做到最好,从外面根本不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因此闻堰也只是怔了一下,便恢复了镇定,微笑起来:“训练完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一起去办公室吗?”
法西堤紧跟着一起从会议室挤出来,见到林内尔,也是一怔。想到刚刚偷偷泄了自家好友的密,不由得一阵阵心虚:“啊,林、林内尔?你好啊?你……你训练完了?”
他干巴巴的盗用了闻堰方才的话,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出他此刻的慌张。
法西堤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表现,在林内尔眼里,完全坐实了某种猜测。
红发军雌的视线从法西堤,慢慢移到了闻堰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嘲讽,却因为极度的愤怒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最后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的离开。
闻堰反应很快,立马抓住了林内尔的手腕。可在抓住的瞬间,林内尔便反身回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拳头砸到颧骨上的闷响,法西堤在旁边听着都疼。
闻堰和林内尔在军部里都相当有知名度,也是出了名的关系好,这会儿他们突然反目打架,顿时吸引了走廊上所有的目光。
“误会,误会!”法西堤难得眼色快了一次,赶忙上前阻拦:“误会,我和闻堰是在里面谈工作!”
林内尔怒视他:“你们两负责的部分都不一样,谈工作?谈什么工作?!”
好像是哦。
法西堤见帮不上忙,急忙闭上了嘴,递给闻堰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闻堰根本没看他,闭眼忍过这阵颧骨传来的剧痛,只觉得今年挨的打比他过去二十多年来的都多。他低声对林内尔道:“回去再说。”
林内尔脾气向来暴躁,有了什么不满,哪怕撕破了脸都要当场解决才行。此时瞪着闻堰,却咬咬牙,竟然真的把这口气忍了回去,被闻堰牵着手腕领回去了。
法西堤本来都做好了被战火波及的准备,甚至都已经开始为自己这两位好友思考之后该如何收场的事情了,没想到闻堰竟然把气头上的老虎给牵了回去,顿时瞪大眼睛,啧啧称奇。
闻堰这小子还说要等林内尔接受他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林内尔刚刚吃醋到快要死了的样子,明明也很喜欢他嘛。他那么聪明,难道真没发觉出来?
恋爱果然消磨智商,以后自己该引以为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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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堰领着林内尔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在正是工作时间,一路上都没遇上其他虫族。不然他们两一个脸上挂彩,一个拉个脸宛如去奔丧的组合,一定又得被传风言风语。
关上房间门,闻堰让林内尔在沙发上坐好,便去柜子里翻医药箱。
一段时间过去,林内尔方才上头的怒火也稍稍平息了些许。他看着闻堰拿出药膏揉脸上的伤,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愧疚,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闻堰和法西堤有说有笑的走进人会议室的场面,还单独共处了那么久,愧疚中便多了愤怒。
闻堰简单处理了下自己的脸,收好医药箱,才坐到林内尔身边,将刚刚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训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