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文学坐在炕沿边倚靠着墙，不时地瞭望着窗外。他期盼着城里的大哥和三哥快点回来。他似乎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报考那个中等专业学校等于白报，凭自己的学习成绩若想在这次高考中脱颖而出实在是没有任何底气和信心。如果考不上不能继续读书，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正在向他张开臂膀可谓来者不拒。但是他属实不甘心就这样在农村呆一辈子，因为他在县城里读书这几年，目睹了县城和农村的巨大差别。他不仅在这个小县城里耳濡目染了城里人的优越感，更在于他去过省城沈阳，而且是每年放假的时候几乎都在沈阳姐姐家度过。姐姐当时已结婚，在沈阳的一所粮站工作且做主任。姐夫是一所国有大企业的工程师。他们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论生活条件和见识程度，在沈阳那种大城市又要远比他读书的那个小县城高出很多。
在姐姐家里，即便是七十年代，吃的也都是大米和白面。虽然是不足五十平的房子，但那毕竟也是楼房。只要柳文学一来沈阳，姐姐家四口人就挤在大屋里类似炕一般的大床上，而把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腾出来让他独享。在姐家，他每周都能跟姐夫去趟工厂的浴池洗澡，尽管那里面雾气腾腾人山人海，但能挤着下去泡一泡热水澡，对于柳文学来说真是莫大的享受。而姐夫又是个温文尔雅颇有知识的大学毕业生，他没有一丝嫌弃这些小舅子们，而对文学，貌似更有爱怜。每次来洗澡，他总是给文学搓后背，那种温暖对柳文学来说可谓刻骨铭心念念不忘。休息日，他们一家带着文学可以上街或看场电影或买些食品改善生活。姐夫的幽默和善解人意以及丰富的知识底蕴总能让文学学到很多东西。
坦率而言，在姐姐家过的大城市的生活确确实实让柳文学感到了城乡之间的巨大差距。这种差距所带来的对未来的担忧与恐惧时刻不在撕裂着他的那颗年轻的心，浮躁、虚幻、不安等种种情绪如潮水一般时时向他袭来。
伴随着鸭鹅的叫声，在天色将黑的时候，大哥柳文春和三哥柳文泽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里。文学一跃而起冲出门外接过大哥手里的包裹跟着他们进了屋。母亲和二嫂张罗着摆桌子和碗筷，二哥文博也起身恭迎这城里回来的兄弟们。四哥文柏也从外面进来，毕业两年的他偶尔在生产队里做点闲活，凭借着二哥的关系在这屯子里混得也算可以。
兄弟五人请母亲上炕坐到桌前，随后大家围坐在四周。二嫂自然没有上桌，屋里屋外端水端菜忙碌着。
“今天捎信儿让你俩回来，问问你们老五的事咋办？”母亲直截了当抛出了问题。
文泽望着文学接话：“看来高考真的没啥把握吧？”
文学果断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文博貌似岔开了话题，兴奋地炫耀起自己的成就：“这两天又收了八头猪，换回来的粮票和补贴拢共能赚二百多，公社食品站这几个人也都给点儿，这样下来还真不啊！”
文博大口喝了一口酒，那种自豪与兴奋以言表。
四哥接话：“二哥买卖虽然挺好，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们家是沈阳下放到这屯子，据说现在全国都在落实政策，挺多的下放户找到上面都想返城呢。”说这话时文柏自然把目光转向了大哥文春，一时大家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大哥文春的身上。
文春叹了口气：“是有这消息，我也问过。但是人家是指当年在城市里被迫害的知识分子或政府强行要求下放的那些城里人。咱们家当时因为孩子多在城市难以生存，咱爸是跟着这个运动自愿带咱们下来的，况且现在咱爸早已去世，原来他的单位也都黄了，找也找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