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来桃源八九里,此去拈花三两枝;十方风景看不尽,万丈红尘一寸心。
且说孙秀差人,至金谷园,只见那园中灼光华华,芳草依依,水声潺潺,鸟语悠悠,也是人间天堂。正沉醉其中,忽见石崇度步而来,即道:“侯爷虽赋闲,然在此园中居养,登高台,瞰清流,饮酒作诗,美人在怀,倒是比庙堂之人,逍遥自在,更为快活。”石崇回道:“只是寄情诗酒,犹自作乐罢了,使者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使者言道:“孙公闻侯爷家有美妾,极善歌舞,心生向往,欲求取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石崇闻言,忙道:“既是侍中有意,哪有不答应之理。”遂尽出妾女数十人,说道:“卿可随意择选,旦有相中,即当奉送。”使者上前一步,定眼一瞧,只觉艳光四射,国色天香。那些个女子排为一列,个个飘长裙,翳轻袖,绮罗斗艳,兰麝熏香,端得是金谷丽姝,不同凡艳。使者看得是眼花缭乱,连连称赞,羡道:“尝闻侯爷金谷春晴,护艳藏娇,园中女子宛若仙子,翩若飞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石崇笑道:“小园别馆,寻常女子,让使者见笑。”又问:“可否物色佳丽?”使者摇首,说道:“佳丽虽好,然皆不是孙公欲取之人。”石崇疑道:“侍中欲取何人?”使者正要答言,忽闻前方百米,有一百丈高楼,高楼之上,有女子放歌:
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
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仆御涕流离,猿马悲且鸣。
哀郁伤五内,涕位沾珠缨。
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
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
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
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
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歌声婉转动听,是为天籁,使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使者也不说话,循声疾走,至高楼前,见上有一匾,名曰:“崇绮楼。”进楼四看,内壁皆镶以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实是穷奢极丽,富丽堂皇。登楼而上,至最顶层,放眼一望,只觉高耸入云,极目南天。有一女子,正在歌舞,只见左手提裙,右手拈花,舞蹈《明君,口启珠华,端得是天仙下凡,风华绝代,急问:“此乃何人?”石崇在后,答道:“此乃本侯爱妾,名曰绿珠。”使者大喜,急道:“孙公欲取之人,正是绿珠,今日得见,果真一貌倾城,百年佳人,侯爷可否相赠?”石崇闻言,勃然变色,怒道:“绿珠是我爱妾,怎得相赠?”使者见石崇气极,好言劝道:“孙公已经放言,若侯爷肯以绿珠相赠,即刻起复官职。”石崇即道:“绿珠乃我心头所爱,我宁失官职,也不失美人。”使者又劝:“今时今日,孙公已今非昔比,侯爷博古通今,为一美妾而伏祸,也不值得,愿加三思,免贻后悔。”石崇连连摆手,喝道:“男儿不能下护爱人,何以上护天下乎。卿勿再多言。”遂传令送客。使者见石崇执迷不悟,不得已起身告退,至门外,又折返回来,欲再进言,石崇避之不见,长叹一声,回去覆命。孙秀得使者归报,当即震怒,自道:“石崇如此欺我,我誓杀之。”
石崇见使者归去,自知惹祸,忙唤过左右,驾辕疾走,至潘安府中,进门即道:“安仁救我。”潘安忙问原故,石崇遂将前事告知,潘安闻言,叹道:“公之所忧,亦我所忧。”石崇即问缘由,潘安回道:“孙秀此人,器小易盈,睚眦必报,早年为我不屑,如今靠卖弄玄术,善使诡计,独得赵王宠信,既得逞志,对我怀恨未忘,欲借机加害,我甚忧虑。”石崇忙道:“既如此,我等须早作算计,以免受祸。”潘安回道:“如今皇后薨逝,赵王大权独揽,朝中上下,莫敢不从,唯有一人,方有胆略。”石崇即问何人?潘安遂道:“淮南王勇猛果敢,又兼有兵权,如能交结,一同起事,可除伦秀二人,我等方忧矣。”石崇闻言大喜,二人同出府去,拜会淮南王。那淮南王早有除赵王之心,正思讨贼之法,见二人到来,恰中其怀,一拍即合,三人遂筹备诸事。
正在商议,未料隔墙有耳,那孙秀耳目,早探得虚实,报于其主。孙秀得知内情,然因淮南王乃是宗亲,又有佐证,不便凭空加罪,遂使了个阴毒之法,下诏迁司马允为太尉,明为优礼,暗夺兵权。司马允如何不知孙秀伎俩,只是称疾不拜,暗中调度兵马,蓄势待发。孙秀见司马允不理,索性手书一诏,令御史刘机相逼。刘机奉诏,带随从令史二人,至淮南王府,宣诏:“司马允抗旨拒命,大逆不敬,着收其官属,以儆效尤。”司马允趁刘机不备,抢过手诏,仔细审视,原是孙秀手书,遂大怒:“孙秀何人,敢传伪诏。”言毕,返身取剑,欲杀刘机,刘机也是机警,见淮南王拔剑,知道不妙,大叫一声,狂奔出门。
司马允上前,刺死令史二人,追出门去,却见刘机走远,追之不及,自知司马伦必不相容,遂返身入府,唤死士七百,大声言道:“赵王造反,我将讨逆,有从我者,速露出左臂。”兵士追随淮南王,皆露出左臂。司马允率军直奔皇宫,欲夺天子,恰遇尚书左丞王舆当值,这王舆依附赵王,见淮南王出兵,知道有变,即闭了掖门。司马允入不得宫城,请不得诏书,急得直冒汗,左右言道:“公与其在此耽搁,莫如直奔相府,斩杀司马伦。”司马允点头称是,遂掉转马头,率众直杀相府。
赵王正在府中,饮酒作乐,忽闻来报:“淮南王引兵杀至。”不由大惊失色,慌忙起身,见孙秀不在,只主书司马畦在旁,遂命领相府兵出外御敌。司马畦乃一介书生,哪会用兵,且淮南王所率七百死士,皆奇侠剑客,兵精将勇,战力非常。两军交战,不过数合,相府兵已死伤千余。司马畦见状大骇,忙退回相府拒守。赵王急差左右,从后院出,唤孙秀前来护卫。左右刚出院门,淮南王已至府外,立时围住相府,令部众列阵门前,各持强弩,往里射杀。一时之间,箭如雨下,相府兵纷纷倒地,赵王始料不及,顷刻之间,左右侍卫尽皆倒毙,有一箭急若惊鸿,势如霹雳,直奔赵王胸口而来。赵王也是手快,顺势拉过司马畦,往后一躲,司马畦未及反应,已是一箭穿胸,透体而亡。
赵王见司马畦身亡,忙丢下尸首,往后遁逃,然漫天飞箭,却是难避,一众府兵,已是死伤过半。赵王不禁着慌,四下寻看,有藏身之处,又是一阵箭雨而下,呼道:“天亡我也。”恰时,五彩霞光顿出,上空现一古钟,缓缓直落,罩住赵王,护得周身,箭矢一沾钟身,即化虚,又闻府外厮杀声起,孙秀在外呼道:“相国莫急,我等来也。”原来孙秀得报,知赵王有难,仓猝调兵,马不停蹄,疾至相府,方救下赵王。赵王见孙秀到来,不由大喜,遂令道:“司马允擅自称兵,意欲谋反,勿须他论,一律诛杀。”
淮南王知孙秀善使异术,为防先手,令部众弦不离手,箭不断发,射向司马伦,太平钟不得轻起,又率二百死士直冲敌阵。孙秀倚仗兵多将广,马壮人强,却也不惧,令旗一摆,前军散开,待淮南王入阵,遂从后合围,将二百死士困于阵中,欲一网打尽。然此二百人,皆为奇侠剑客,武艺高超,将士勇悍,只见虎跳龙拿,剑影刀光,挽弓射月,气贯长虹,有诗为赞:
淮南多奇侠,中州尽胡缨;
铁甲藏寒刃,拂衣去沧影。
马上刀剑笑,一分家国身;
大梦见苍狗,只任平生行。
青锋破鞘出,啸叱长林下;
白首非我心,我心杀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