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先有鸿钧后有天,混元一气尘微玄。
三教共议封神榜,周室代商八百年。
老子骑牛出函谷,道德经书广为传。
始皇东进扫六合,高祖斩蛇乾坤安。
太平道起黄巾散,三分天下司马揽。
贾后夺宫八王替,五胡乱华国更弦。
华夷纷争沧桑变,衣冠南渡尽移迁。
大罗归真洞世事,罗浮抱朴明心田。
葛洪入世扶社稷,布玄兴道度人间。
金丹正果列仙位,两晋演义古今传。
话说东洋大海之中,有一处仙山,名曰蓬莱仙山,浮在海面,终年云遮雾障,灵秀缥缈,好景色,有诗为证:
日照圆海,月映曲峦;奇峰妙崖,谷润泉欢。岚光锁翠,云雾幽还;浪涌飞石,虹叠半山。乔松万载,修竹千年;灵兽斗野,玄鸟鸣喧。琪花瑶草每每秀,宝树仙果处处生。霞彩若隐显,凡眼难识颜;遥望似在前,随波却不见。正是,限风景蓬莱好,瑶池阙宫只如然;一脉元根擎霄汉,世上何人到此间。
仙山之中,有一万年老龟,乃是这仙山的驮岛神龟。这日,老龟正在海边一块碧云石上打盹,忽闻得一阵玉石珑璁之声。睁眼看来,原是一女子,青螺眉黛,梅簪挽丝,双瞳剪水,罗纱轻摆,纤手摇曳,玉足点沙,正翩翩起舞。怎见得,有词为证:
盈盈翠步,轻纱摇影灿霞目。百鸟鸣放绕姿柔,一曲曼舞,不见几人歌。口吐香兰启碧朱,若仙似灵向长河。美眸含笑转秋波,送归何所,姻缘自有数。
老龟摇首,说道:“三公主,你不在东海宫内陪你父王,又到此山玩耍来了?”三公主止步,小嘴一撅,应道:“龟太公,我在宫中烦闷得很,父王常提婚嫁之事,我不乐意,到此散心来了。”老龟笑道:“你乃龙王之女,二位姊妹皆已嫁出,如今你已到婚嫁之龄,不知龙王欲择哪方佳婿?”公主垂首,回道:“父王欲结天龙之好,令我嫁予太真玄龙,也不问女儿心意。”老龟闻言,叹道:“你父王已是海龙之首,却仍想攀龙附凤,不顾子女幸福,也是不该。三公主,那你如何是好?”公主耸一耸肩,两手背扣,足尖圈地,歪头撇嘴,俏道:“还能怎样?先应付着,父王定于八月初十出阁,尚有三月,我欲四处走走,忘却烦心。”老龟笑道:“蓬莱仙山星驰石涌,百花斗奇,不逊那璇宫琼宇,在这散心也可。”公主回道:“我打小就在此山玩耍,早已腻烦,龟太公,你可知好去处?”老龟笑道:“略知一二,我这把老骨头陪你走走,如何?”公主喜道:“龟太公见多识广,四海之内烂若披掌,可要带我好生看看。”不待老龟答话,连忙跳上龟背,老龟仰头笑道:“如此心急,也不怕老龟承受不住,摔坏了你。”公主笑道:“龟太公,可别再唠唠叨叨,速速行来要紧。”老龟道一声:“且坐稳身子”,龟壳一转,瞬间驶向海面,出了仙山。
公主坐在龟背,如鸟出笼,似马脱缰。看着天空,白云飘荡,海鸥盘旋。极目远眺,云水交汇,海天交融。一轮红日,悬于云霞,尽染碧浪。海面之上,彩蕴流泻,波光粼粼。排排海浪,拍打礁石,激荡涟猗,如钟磬鸣乐,鼓锣奏歌。风拂驿动,珠花晶莹,微溅青丝。一路景色,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公主不禁大悦,烦忧尽解,缠着老龟,问东问西,说个不停,老龟也不嫌烦,一一作答。不觉之间,出了东海,进入南海,又是一番景象。只见白浪滔天,银花四溅,海水五光十色,变幻莫测,珊瑚海礁,鬼斧神工。绿藻浮游,犹如翡翠,群岛耸立,似那星石。公主正领阅异域风情,老龟忽停下来,不由抬眼一望,见前面有座高山,云气往来,峰处海空,气势恢宏,令人神往。
公主问道:“龟太公,前方是何山?”老龟望道:“此是罗山,乃岭南第一山。”公主喜道:“上去瞧瞧如何?”老龟笑道:“山上住有人家,你乃龙女,人神有隔,若被认出,恐为不美。”公主两眼一转,娇道:“我化作寻常姑娘,哪里有人认得出,龟太公,就许我上去走走,需多时,自便回来。”老龟拗不过,只好说道:“莫要贪玩,速去速回。”公主见老龟答应,喜道:“老龟且放心来。”又问:“此山可与别处不同?”老龟答道:“此山生百草,棵棵有奇效,此地百姓称为福灵之所。”公主再问:“此山可有好去处?”老龟应道:“此山之颠有一地,名曰龙岩,罗山飞瀑流泉九百八十处,皆出此处。”公主笑道:“那我便去龙岩看看。”老龟游至海边,收了壳甲,说道:“老身有些乏了,就在此处歇息,你自去走走,待会回来,唤我便是。”遂遁入沙中,消失不见。
公主摇身一变,腰系长带,青衣素裙,虽未施粉黛,俨然一副村姑模样,却也掩饰不住风流旖旎,端得是一个美人儿。公主手提药锄,肩挎药篮,走进罗山。一路所见,却未见老龟所说景象,眼前尽是蝉喘雷干,焦金流石,赤地千里,良田黄埃,飞鸟绝迹,塘鱼干竭,有诗为证:
一雨如金未曾见,大旱云弥不濡田;
满目唯见蒿莱长,只盼雷雨泽四渊。
公主心中生疑:“此山尽是死灰槁木,飘蓬断梗,干泉枯水,毫生气,哪里是甚么福灵之地。且到龙岩看看,再是这般景象,便回去罢了。”于是攀至山顶,来到龙岩,见一块十丈青岩,形若飞龙,张牙舞爪,口含明珠,盘旋而立,似腾似卧。公主走到龙岩下,正待细看,忽听耳边“吭嗨”之声,循声望去,见一阿哥,身长九尺,浓眉如墨,双目炯炯,面若弦月,唇似涂脂。上身赤膊,胸脯横阔,犹如震天雄狮仰头啸;骨健筋强,拔山扛鼎,好比撼地貔貅舞利爪,端得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阿哥手举大锄,正在掘地,那地好生奇怪,一锄下去,现一小坑,转瞬之间,坑中又冒出土来,复回平地。再看那阿哥,也不嫌烦,一锄一锄,锲而不舍。如此往复,阿哥再有气力,也是汗如雨下,疲惫不堪,可那土仍是掘一锄,长一锄,不见变化。
公主甚觉奇怪,走上前去,问道:“阿哥,你这是作甚?”阿哥头也不抬,答道:“掘井。”公主又问:“为何掘井?”阿哥又答:“救人哩。”公主追问:“救何人呐?”阿哥方抬起头来,见眼前女子,虽荆钗布裙,衣不择采,却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阿哥甩一把汗,声如洪钟:“你这姑娘,可是化外而来,莫不知晓这里遭了大灾?”公主奇道:“如何大灾,可否说来听听。”阿哥放下锄头,说道:“此山名曰罗山,三年前,原是山清水秀,翠色欲流,百花争艳,绿草如茵,姹紫嫣红,风景如画,可一旱三年,河干泉涸,地裂禾枯,花凋树朽,五谷绝收,人食野草,狗吃泥沙。我在此掘井,欲取水而救生灵。”公主俯下身子,手捧土沙,问道:“方才见你掘井,掘一锄,长一锄,如此往复,便是千年万载,也难掘一口井来,这又是何故?”阿哥听公主发问,登时双眼喷火,嗐声跺脚,疾言怒色,说道:“此乃东海老龙作孽,使万物生灵,不得安宁。”
公主听阿哥辱骂父王,心中又气又疑,说道:“此处为南海境地,该由南海龙王兴云布雨,与东海龙王何干?”阿哥说道:“你且坐下,待我叙来。”遂搬过一块方石,让公主坐下。公主也不推辞,坐道:“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如何称呼?”阿哥相对坐下,说道:“我乃南海龙王的三儿子,姓敖名泽,你唤我小黄龙便是。父王为何不耕云播雨,其中却有内情。三年前,我见此地旱魃为虐,天雨不降,万物凋死,生灵涂炭,心中不忍,便去求父王降雨救民。可父王却不答应。”公主奇道:“四海龙王司职兴云布雨,水滋生灵,你父王为何不答应?”小黄龙擦了擦汗,公主见了,递过罗帕,笑道:“看你满头是汗,用此擦擦。”小黄龙接过罗帕,道一声谢,又道:“此事尚从三年前,昊天上帝得玉清元始秘授赤字玉文而开天执符,移驾灵霄,四海龙王聚首商议庆贺事宜说起。我父王见南海罗山烟波浩渺,山明水秀,故设筵在此。四海龙王驾临罗山,龙出九天,形现彩云,当地百姓见雨润泽林,岁稔年丰,以为我父王泽瑞罗山,保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便建了龙庙,感念父王。此事传开,西海、北海两位龙王倒不在意,却独恼了东海老龙。”公主问道:“东海龙王为何恼怒?”小黄龙回道:“听父王之言,东海老龙心中有气,怪罪百姓分明见了四海龙王,却独谢父王,不将他等放在眼中,故令罗山五载水。”
公主恍然大悟,叹道:“这倒是父王的不是。”小黄龙问道:“哪个父王?此话怎讲?”公主回过神来,忙掩饰道:“你误听了,我说此乃东海龙王的不是,何苦与百姓为难。若是这般,你可求你父王暗地降雨,他为南海龙王,罗山在其域内,当有责权。”小黄龙答道:“父王说,东海老龙乃四海龙神之首,行云布雨,若东海兵符雨牌,谁也不敢妄动。奈之下,我只好去求东海老龙。”公主连忙追问:“东海龙王如何说?”小黄龙气道:“不去还好,一去求之,东海老龙非但不答应,反倒将我大骂一场,说我目尊长,尊卑序,竟敢妄自干涉龙神决议,还要责罚父王。我也是气极,莽撞回道,如不降雨,我便掘井,不救下生灵万物,决不罢休。”公主急问:“东海龙王如何回你?”小黄龙答道:“东海老王嗤笑,让我尽管去掘,掘一锄,长一锄,除非独龙成双,双龙戏珠,否则休想掘出水来。我不理会,便到罗山掘井,果真掘一锄,长一锄,正不知如何是好,你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