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虫皇,笑容一点点消失,但紧接着,又勾起了唇角。
同类最能分辨出同类。
正如他了解虫皇,虫皇同样也了解他。
这只从未尽过父亲职责的虫族,却如同他心里的蛔虫,清楚的知道到底什么样的雌虫才能勾起他的兴趣。于是,法西堤就这么被选中了。
薛林仅凭信息素等级和外貌就能在虫族过得滋润,可法西堤不一样。他不被家族看重,是B级雌虫,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他在军部一天,虫皇就能将他稳稳的拿捏在手心里。
只要薛林对法西堤产生了兴趣,标记了法西堤,那么,虫皇也就相当于拿捏住了薛林。
他竟然很笃定自己生下来的儿子会很看重感情,愿意为了一只雌虫让步。
薛林坐正了身子,半笑不笑的看着面前的虫皇:“雌父,有话您就直说吧。先说清楚,让我退出综艺,这个时间点找的实在有点太迟了。”
虫皇道:“我今天喊你来,比起要求你去做什么,不如说,我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薛林,不用我提醒你,你应当也很清楚,婚约对于一只已经被标记的雌虫的重要性。”
薛林却没说话。他还真的没有对这件事做过打算。他的性格,说好听点叫淡漠,说难听单叫自私冷血。法西堤一直没有提,薛林竟然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在地球上,薛林一次都没想过要结婚,人类对于结婚也不像虫族这么轻率潦草,最起码也得一起生活,互相了解后,才能做出决定。
虫皇见他一直沉默,又道:“还是说,薛林,你并没有想过要结婚,只是想和法西堤上将玩玩?”
薛林还没渣到这种地步,那天他咬法西堤腺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他靠在椅子上,没有理睬虫皇,而是细细思考起可行的方案。
综艺明天就要开始,正如他方才所说,退出肯定是来不及了。节目拍摄周期很长,但,拍摄过程并非是封闭式的,他还是有自由活动的时间空间的。
如果想要公开身份,订下婚约,那就得趁这个时间点,找特塔斯改背景设定,一开始就以皇室身份高调出场。不过这样的话,根本也就不用走什么这个出道方案那个出道方案的弯路了……
等等。
薛林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思维怪圈中。
谁说他和法西堤订下婚约,就必须公开自己身份的?
只要让虫皇赐婚,然后他们领个证,把事情先定下来,形式上的事情放到之后再说不就可以了?
薛林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真是和法西堤待一起的时间太久,智商被拉低了。
他道:“何必弄得那么麻烦,您想让我们结婚,直接下婚约就好。这样吧,您现在下婚约,最迟两小时后,我就能把结婚证带回来给您看,如何?”
虫皇看着他:“薛林,法西堤上将是贵族雌虫。”
薛林道:“等到节目拍摄完,我会给他一个最好最盛大的婚礼。”
虫皇沉默半响,竟莞尔一笑。
“你的性格很像我。”虫皇道,“做事情也是。这样处理,的确是看起来利益最大化,伤害最小化的方法。”
“但是,薛林,感情并不是可以用理智去考量的东西。有时候一件事情用理智思考,结论或许是对的,可对感情而言,却恰恰相反。”
“有时候,多关注关注身边的虫,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薛林听他一副前辈教导后背的口吻,就浑身难受,不耐烦极了。但在这不耐烦的情绪中,薛林也听明白了虫皇的意思。
简而言之:少理所当然的把你那一套理论套在别的虫身上,不是你觉得合理,就所有虫都会觉得合理。
也是,结婚不是薛林一个的事情,也得考虑考虑法西堤的意见。
考虑法西堤的意见。
薛林这才迟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出来,的确一直都是在绕着自己的利益思考,将一切都放在法西堤绝对会顺从的前提下,却没有思考过法西堤是不是真的愿意,会不会有什么介怀。
其实有介怀也所谓,不重要。因为薛林清楚,只要自己开口说要娶他,法西堤唯一的反应只会是开心和喜悦,不可能有什么不同意。别说后面再补办,就是不办婚礼,法西堤也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字的意见。
薛林一时间心里又有点乱,看向虫皇,心想果真是个老狐狸,两句话就把自己说乱了套。还是道行不足啊。
不过心里已经记挂上了其他的事情,不想再在这里跟虫皇猜哑谜,干脆让步道:“您说的对,这件事,我回去和法西堤商量一下再说吧。”
说完直接站了起来。
虫皇道:“还有。”
薛林背过身去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回头:“还有什么?”
“当年那件事,你的猜测大部分正确。”虫皇语气不紧不慢:“但是,设计你的虫不是我,我也不会对亲生孩子做出那种事。如果是我想要找虫背锅,比你合适的大有虫在。”
薛林看了他一会,没有任何回应,便径直离开。
书房的门被他砰一声甩上,动静巨大。
书房内似乎重新陷入了安静,但紧接着,书房左侧的书柜后方,有一道影子轻轻的动了一下,旋即,书柜被推开,露出了后面的暗室。
直到那影子走出来,才终于能看清他的轮廓。
一只从身高到长相都平平奇的雌虫,棕色头发,褐色眼睛,皮肤不算白,属于是扔到军雌堆里就再找不见的。
但是,他身上的军装,和肩上的星星数量,都显示着他的与众不同。
正是法西堤。
法西堤低着头,用手调了下脑袋上军帽的位置,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等军帽和头发间几乎都要被他给摩擦出火花来,他才放下手,看向虫皇,有点尴尬的笑了一下。
“陛下,您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到这些话吗?”
本来法西堤白得了假期,正摆烂的开心,结果今天训练的时候被拉斐尔一通电话喊了过去,一言不发的就给他带到了皇宫来。
紧接着又是暗室,又是叮嘱他别出动静的,法西堤心里还犯嘀咕呢,紧接着便从书柜中间的缝隙看到了薛林紧接着走了进来,随即就是上面的谈话。
他的确是见到了薛林的另一面,也隐隐意识到这对父子的感情似乎并不怎么样,还有当年的事,什么事?怎么想都只有薛林十岁那年因失手杀害雄虫被送往次等星的那档子事。原来其中还另有隐情,被设计什么的……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疑问,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深度思考的好时机。
虫皇道:“对,就是为了让你听到那些话的。现在你听完了,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
虫皇和皇子聊天,他这个局外虫应该有什么感想吗?
法西堤艰难的想了半天,将薛林和虫皇的对话,好好的回想了一通,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
他真诚道:“我觉得很开心。”
虫皇明显一愣:“开心?”紧接着轻咳一声,将这失态的反应收了回去:“原因呢?”
“因为三皇子殿下马上就要真的娶我了。”法西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我可以多问一句,您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订婚约吗?”
虫皇明显被这乐观的态度给威慑住了,方才在薛林面前打机锋的余裕一点不剩。他扶了扶眉心:“……最近就会。好了,没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法西堤乐呵呵的离开了。
不过刚走出书房几步,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不见了。
他不是傻子,虫皇对薛林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得很明白。
但真正令他在意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疏导,那些事不是法西堤擅长的领域。他在意的是虫皇和薛林最后的那句交谈。
如果真如他所想,当年的事,是指当初那件导致薛林被流放的案件的话,听虫皇的话,里面还另有蹊跷。
设计你的虫不是我……
仔细想想也是,当时的三皇子智力有障,又只是个十岁的雄虫,就是再怎么失手,也不可能杀死那些成年雌虫。
听意思,薛林应该是把栽赃陷害的罪魁祸首当成虫皇了。怪不得自己每次在他面前提起虫皇时,薛林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嘲讽态度。
那么,虫皇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特意提起这件事呢?
法西堤思考着,忽然福至心灵。
或许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薛林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说不定他今天让自己过去听这场对话,就是想让自己当个中间的桥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以后,告诉薛林,让他们父子化干戈为玉帛。
在仔细一想,刚刚他大着胆子问虫皇何时给婚约的时候,虫皇并没有给准确的日期。那就没了!虫皇陛下一定是在暗示他,只要他把成功把这个玉帛给化出来,就立马给婚约!
如此一想,法西堤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加快了步子,想要去军部查一查相关的资料和案宗。他的权利在军部渗透不深,但也是有亲信可用的。
殊不知他的脑回路转的完全不正确,如果让虫皇和薛林父子听到,一定会被他气得吐血。
法西堤一路小跑着到了皇宫门口,正想上飞行器,却不想飞行器旁,正倚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薛林显然在这里站了有一会了,见他来了,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笑了一下:“来了?偷听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