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堰曾经被自己的发小问过,希望和怎样的人共度余生。
那时候的闻堰仔细思考过问题的答案,得到的结论却是:他根本不希望和任何人共度余生。
如果一定要选,毫疑问,他会选择能给他带来最大利益的对象。
说不孤独不累绝对是假的,说不渴求真心也是假的。只是在名利场里浸泡了太久,闻堰已不再相信所谓真心的存在了。人心隔肚皮,就算是血肉骨亲,都会相互谋害算计,何况陌生人?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谁是不会背叛的,包括闻堰自己也是。正因如此,他根本不信,也不觉得世界上有谁会全心全意、不计代价的爱另一个人。或许有,但绝对不会让他遇见。
而他偏偏又是个极端的性子,利益里掺杂情感会拖累利益,情感里掺杂利益会污染情感。所以,要么全心全意,要么一丝感情都不要。
闻堰选择了后者,接受了联姻,将上上下下都打点的比周全。八面玲珑盈盈笑意的背后,是一片黑色的长久的孤寂,从今往后,他的心将永远住在那里,不会再得到所谓的温柔与爱。
灰沉沉的天空,深色的尖顶教堂,彩绘玻璃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暗色的。数枯萎的鲜花中,闻堰穿着西服,一步步走进教堂的大门。
大门推开,教堂里,数带着面具的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他们的面具上画着一张张奇怪的笑脸,一起看向闻堰,为他鼓掌。
在红毯铺成的道路尽头,一个身穿纱裙的女人静静站着,她低着头,闻堰法看清她的模样,不过,他好像也不在乎,只慢慢的向前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接近的同时,一种冰冷的气息也包裹上来,连带着陌生的恐慌和彻骨的孤寂。
一瞬间,闻堰的灵魂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依旧装在身体里,麻木冷酷,唯利是图。另一部分则浮在半空中,看着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的自己,竟想要伸手去拦。
“所谓……”
突然,站在红毯上的闻堰抬起头,看向空中的自己,冷冷道:“利益面前,连亲生父亲都想杀了你,世上还有什么能不被金钱所驱使的?既然不存在纯粹真心,那么没有也所谓了,不是吗?”
闻堰想要反驳,却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胸口突然生出名的恐慌,且如黑色的斑点越扩越大,他捂住自己的喉咙,在痛苦和挣扎中浑身冷汗的醒来。
……原来是梦。
午后的阳光散发着令人懒散的温暖,办公室里很安静,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细小的微尘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微微浮动。
闻堰从沙发上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了一件薄毯。
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相漂亮的红发青年。
此时已两年过去,而相较闻堰刚进军部的时候,林内尔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冷冷的眉眼,烦躁的表情,锐利的眉峰微微一挑好像就要发怒。
见闻堰醒了,林内尔的视线从手里的文件上移开,不悦道:“这是哪个部门的谁交给你的?这特么是你的活吗就让你干?你又不是刚入军部的新兵,明摆着往你身上推责任的事你还接?”
闻堰午睡刚醒,脑子还蒙着,就被这么一通训,只能奈的笑。他进军部两年,大大小小的战场上过许多,军衔一路向上。如今还能大咧咧在他面前骂天骂地的,也就林内尔一个了。
林内尔见他只笑不说话,不满的用脚尖踢他的腿:“问你话呢。”
“别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担责就我担责吧。”闻堰做事最讲圆滑,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谁也不知道哪天会用到谁帮忙,一点小亏,吃了就吃了,所谓的。
奈何林内尔是板板正正,一毛钱亏都不乐意吃的“小气鬼”,完全法苟同他这“乌龟”的想法,怒道:“什么叫担责就担责啊!到底是谁?”
问完又低头翻了一遍文件内容,忽然福至心灵:“是那个弗洛是不是?妈的,刚刚升部长就敢搞这事,我找他问问去。”
闻堰看他说完话,竟然真的就站起身要走,知道林内尔从不开玩笑,忙起身抓住他的手腕:“别,你也知道人家刚刚升部长呢?他家里什么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林内尔道:“我还怕他不成?”
“不是怕。”闻堰又好笑又奈,他伸臂勾住青年的腰,用了几分力气把人拉到怀里,又带着一起坐回沙发上,“是没必要,大事当然不能让步,但这么点小事,和他掰扯来掰扯去,只会更麻烦的。”
林内尔被他半强硬的扣在怀里,只能恨铁不成钢道:“真的,不是我说你,你知不知道你进了军部以后,有多少虫想要坑你害你啊?就是因为看你好拿捏。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闻堰当然不能说那些想害他的最后都被他背后害回去了,只顺毛道:“好的,好的,以后一定注意。这不是还有你吗。”
林内尔:“什么叫还有我……切,我难道要管你一辈子吗。”
嘴里轻嗤,脸色却稍霁。
闻堰看他放下文件,便知这事是过去了,手臂上的力量松了些,依旧轻轻的搭在林内尔的腰侧:“今天找我来是做什么?可别说是专门为了骂我一趟才跑过来的。”
一向不喜欢其他虫触碰,甚至对其他虫身上的气味都挑剔万分的林内尔,竟然也没有挣脱,任由闻堰搂着自己:“想要我不骂你,你也做点不让我想骂的事啊。行了,说正事,拉斐尔要结婚了,后天晚上,皇宫晚宴。”
听到这个消息,闻堰说吃惊也吃惊,但仔细想想拉斐尔的性格,也挺意料之内的。短暂的惊讶后,便挑眉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只雄虫这么能耐,收走了四皇子殿下的心。”
林内尔不满他的反应,侧脸睨了他一眼。
闻堰知道林内尔和拉斐尔的关系很好,笑笑道:“别想太多,拉斐尔的性格你也知道,他做事一定是经过考虑的。咳,雄虫虽然大多知,但也是有几个优秀的嘛。”
林内尔不屑道:“雄虫能有什么优秀的?一群能的好色败类罢了!”
闻堰被当面骂败类,偏偏还不能莽撞暴露自己雄虫的身份。他看着红发青年的侧脸,心里一动,忽然拥了过去。
林内尔冷不防被整个搂进怀里,下意识要推,没有推动,恼火道:“你搞什么?”
闻堰抱着林内尔的腰,下巴亲昵的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如果我是雄虫呢?我也是能的好色败类吗?”
林内尔侧头看身旁的好友,黑发青年笑眼弯弯,语气亲昵又温柔,不同于在外面时对其他虫精明又疏离,礼数周全的模样,在他面前,闻堰一向都是慵懒亲热的,没任何架子。
林内尔有时也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可和闻堰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舒服,也很轻松,于是“是否不合适”的念头总是刚刚出现,就略过去消失的影踪了。
他随手摸了一把闻堰的头发:“别扯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行么?”
闻堰笑道:“别管可能不可能,你先说答案。”
林内尔眼神躲闪一瞬,像是掩饰一样,他别过脸:“不怎么样,你最好祈祷你不是雄虫,不然我真的会把你的腿给打折。”
闻堰:……
好吧。
他摸了摸鼻子,松开手,识趣的转移了话题:“那后天你去参加晚宴吗?”
“废话。”林内尔见闻堰松开自己,有些不自然的调了下坐姿:“难道你不去?”
闻堰玩笑道:“四皇子殿下可还没给我发邀请函呢,我不好意思自己去。”
林内尔瞥他一眼,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请帖:“你以为我来是做什么的?后天下班了别急着走,坐我的飞行器。”
闻堰接过请帖,笑眯眯的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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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当晚,四皇子和那位传说中的S级阁下一同亮相,且一出场,就是一副情深意笃,黏黏糊糊的样子。一向不言苟笑,像高岭之花的四皇子,挽着那雄虫的手,笑得比甜蜜。
闻堰的目光集中在四皇子身旁雄虫的脸上,若有所思,而林内尔冷冷的嗤笑一声,没做任何评价。
凑过来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法西堤倒是反应大开,一会儿“哇”一声,一会儿又“哎”的感叹,把林内尔烦的够呛,又因为太烦了懒得骂他,一直阴着脸,默默离法西堤远了些。
偏偏法西堤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很烦人,总往林内尔身边凑,等感叹完了,又想起什么,突然转过脸问:“林内尔,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吧?”
林内尔没好气道:“差不多什么?死?”
“死什么呀。”法西堤眨眼道:“就是结婚啊,你家里没催你?”
林内尔冷笑:“我已经说过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了生存在雄虫胯下摇尾乞怜,绝不可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法西堤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闻堰,黑发青年笑眯眯的回望过来,歪了下头。
好吧,法西堤有时真不明白林内尔到底怎么会和闻堰走的那么近的,一个性格太直,什么情绪什么话都摊在明面上,一个又太懂隐藏,什么都埋在肚子里,永远都是一副看不出真实想法的笑眯眯的样子。
两只性格完全相反的虫,竟然能成为好友?真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