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想起之前聊天时说过的话,给点颜sE就开染坊,其实他跟普通人没两样的,只不过际遇如此,他遇上姚先生。
这半生都像在梦里,0着黑,不知尽头,只能自己走,任何一点微光或动静都能牵引他,也能误导他。这梦做的深了,难以清醒,他亦甘愿不醒,哪怕是虚伪的谎,梦幻泡影。
可姚琰阙用大半生在唤醒他,越是清醒就越将姚琰阙看进心里,但恍惚间亦觉此人如一场梦幻,该不会是梦中梦?现在他想着,如果此际姚先生也是场梦,他不会不愿醒的,因为梦总是空,他愿意醒来一直走,把日子过下去,活在姚先生的生命里,也让姚先生活在他的人生里。
就算最後又是他一厢情愿,这次起码不会是梦了,甜美酸楚痛苦,都会是真实的,他知道姚先生还有很多事是他不晓得的,但这人已承诺不再隐瞒跟掩藏,他愿意相信。总之,他还是贪求吧。
想定以後,燕琳逍释然浅笑,姚先生问他笑什麽,他说:「大难不Si。往後我要勤练武,不让你再为我受伤了。」
姚琰阙的唇微启,有点y言又止,最後浅笑,但眼里略有愁绪。燕琳逍反过来关心道:「你有心事?」
「本来不愿杀生,令其知难而退,不再来犯也就算了。但是我杀了孙灵镜,了尘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往好的想,万水帮也许大乱,虽然还有其他人能主事,也该伤了元气。我一向是一不作二不休,但那其中有你义兄。」
燕琳逍x1气深想了会儿,也明白姚先生是顾虑自己的心情,他说:「自我知道真相以後,也与他话可说了。他待我是好,但,我们燕家因他沦为至此,我想我并不欠他什麽。只想从此,再不相往来。」
「你。」姚琰阙停住,叹道:「你真的舍得下?」
「在那之前我也已经淡了感情,我并非痴情之人,只是习惯了自欺欺人。负我者,我又怎麽能心芥蒂与之相处,更何况他、他……」燕琳逍想到他一家人全为了曾景函的作为而亡,激动得气息紊乱,连连深x1几口气,这话也就疾而终,他闭眼不想再谈,摇头沉默。再睁眼时冲着姚琰阙关心的样子微微笑,替人倒水喝。
姚琰阙喝完一杯水靠在椅背上休息,仰首闭目养神,他说话仍喉音乾涩:「今天你为何不跑。要是徐翰元他们没来,後果不堪设想。」
「我能打。你受了伤,我看得出你那时气血逆行,再动要受更重的内伤,我要保护你。」
姚琰缺没反应,不知闭眼想着什麽,只是眉心更加深锁沉郁。燕琳逍看他不放心自己,x1了口气讲:「没,我没有与人厮打的经验,可是我知道我武功不低微,也许能一拼。以後我来保护你,我──」
「够了!」姚琰阙忽地大声一喝,睁眼看向他,长叹道:「我不要你走这条路,不想你的日子里有刀光剑影,不要那些血腥的事沾染你。让你习武不是为了让你去打杀。」
「我没有要逞凶斗狠,只是若有万一我不仅能自保,还能保护别人。」
「燕琳逍。」姚琰阙咬牙深x1气,吁气时又很快平缓心情告诉他:「都是我不好,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种万一……我的侄儿,他此生都得活在皇g0ng里,周围的人都笑里藏刀,棉里针,我知道他的能耐可以应付,也许,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事。有些人就是习惯这麽活,也只能这麽活,虽然不见血,却b见了血还不痛快。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你不适合这样活着,你该走在yAn光下,不是走这种风刀雨剑的路。」
话到此处,两人相对静默了片刻,燕琳逍似叹似笑的吁气,他替姚先生倒满茶水,轻握姚先生的手把杯子递到其手中。姚琰阙瞥了眼被握住的手,再觑燕琳逍,有些觉,他看燕琳逍的表情含蓄、奈,还有温柔的笑意,给自己倒茶水的青年用平淡而坚定的语气说:「来不及了。姚先生,来不及的。兄长是你生Si之交,唯一的知音,但他已殁,从此往後再没人b我更知你心,与你同道,也是我所愿。」
「二郎,那不是你所想像的,江湖路险,你想看看今日那对师徒的下场,有朝一日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这条江湖路,你不也走了大半辈子。你也有还没杀过人、打过架、沾染血腥的少年时。对,我不是你侄子,我有得选。我选你,虽然我一事成,也不知将来会怎样,可我要和你走在一起。」
姚琰阙愣怔,他知道燕琳逍还不是能谈感情的时候,这番话也不算是对他告白,而是想和他共患难,论他们之间是什麽样的关系,都法界定这种羁绊。他感动,心怜,低头莞尔,甜得心里泛疼。
「我不知该说你什麽。」姚琰阙有些力低Y,暂时由着他吧。燕琳逍终於有一回把人说到力反抗,暗自高兴,自己也喝了口茶水,盘手趴在几上瞅着姚先生发呆。
姚琰阙被看了一会儿,一手探到自己衣襟暗袋里取出对方刻给自己的狐首偶人,b巴掌小许多,可是在和别人厮杀时弄坏了,狐首断开,半边身碎裂,他掏出碎片来摆在几上,用极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燕琳逍稍微拼凑那些碎片残骸,对他说:「你人没事就好。这个可以再做,反正也只是个没用的摆件,我以後做别的给你。」
姚琰阙望着他像是松了口气,浅浅扬起嘴角,半眯起眼,终於重展笑颜。这一笑宛如清风明月,燕琳逍痴痴凝望,x口悸动,乱了,全乱了,他的目光慌张挪开却不知该落在何处,他并不打算这时思考感情的事,这是意外,他把脸埋在盘起的手臂里逃避,不知自己的耳根烫红。
姚琰阙也意外看着燕琳逍害羞的模样,他恣意看着,宁愿这一刻静下来,但也更希望能和这人并肩而行。他知道燕琳逍说得对,他也是人,不可能永远没有脆弱或露出破绽的时候,即使是鬼神也总有弱点或不擅长的事吧。
他忍不住伸手抚0燕琳逍的头发,一手轻碰那红润漂亮的耳朵,假装替人撩顺微乱的发丝,语气慎重而温软:「琳逍,我想告诉你一事。过去我找你,看顾你,的确是为了珪遥。但我现在是为了你,只为你。」
燕琳逍倏然抬头,红着脸看姚先生,一副要喘不过气却得憋气的模样说:「我、我去看盛先生来了没有!」他讲完起身往房门口走,步伐太急,左肩臂还撞到门板,冒冒失失奔出去。他法思考姚先生的话是什麽意思,只觉得浑身烫,心静不下,但很温暖,那人温柔得令他不知所措。
姚琰阙坐在屏榻上徐缓眨眼,看桌上的碎偶人喃喃自语:「还是忍不住心急了。慢慢来,慢慢的让你……习惯我这样对你。」他眼里有笑意,他因为燕琳逍而有了新的面貌,有所转变的不是只有他一个,琳逍也是。其实他也有忧惧,不知未来将会变得怎样,可他心中对於彼此这段关系有所憧憬。
半个时辰後丁猗兰的人请到鬼医,姚琰阙坚持鬼医先给燕琳逍看诊,燕琳逍只是病癒後受到惊吓,稍微气虚,并大碍。盛复生给姚琰阙看诊时说:「伤得不重,你们都瞎C心了。这家伙啊,九命怪猫,Si不了。」
须臾间看完两个伤患,收了不少诊金,盛复生心情不,开了些养生方子留下两瓶药就走,废话都没有。燕琳逍看盛先生走得急,笑曰:「真是来去如风的人。」
姚琰阙告诉他说:「他这麽贪财如命是有原因的。他从前是雪楼国g0ng里的小医童,後来雪楼国连年战事,他当了军医,随军远行。他以前是个连J鸭鱼都不敢杀的人,每次都被g0ng里的内侍骗钱,单纯得很,因为他那当医正的师父很护着他。只不过当上军医,战争里看了太多不似人间的场面,他这人也就变得较为偏激了。後来国灭,他亦是困顿坎坷,我为皇帝暗中养了批人,常有Si伤或需要用药的时候,那会儿跟他常有来往。後来他摆脱奴籍,靠医术攒钱,大肆购地置产,收留了在战争里的孤儿,或身有残疾顿失所依的人,那些孩子都喊他盛阿爷,把他当自己的爹一样,所以我们这些熟识的都戏称他有百子千孙。他对一般逞凶斗狠的江湖人没有好脸sE,对陌生人亦没什麽医德,治好拿钱就不闻不问了,可是并不尽然是冷血。」
「原来盛先生还有这一面。」燕琳逍想起盛复生绷着脸,许多孩子喊他阿爷,那想像的场面温馨但也充满喜感,轻笑了下。一回神对上了姚先生的眼,忍不住目光游移,像花间轻舞的蝶在风中旁徨,但最後仍是落到最哀YAn的那朵花,贪恋不去。
「姚先生。」
「嗯。」
燕琳逍听他轻应了单音,只一个音竟听着一身骨头发sU、四肢发软,自己咬着下唇里的r0U提振JiNg神,咽了口水,语次的讲:「我越看你越觉得,你顺眼。」
姚琰阙还以为他要讲什麽,只浅笑不语。燕琳逍又补充说:「不是因为你生得好看,是因为……」
燕琳逍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揪了揪衣衫的布料,几乎要抓皱了还是没能讲出口,最後摇头讪笑,改口道:「我去给你熬药了。你多休息。」
姚琰阙再次看那青年羞极而逃,像是好奇的小兽,怯生生的试探、接近。明明已经认识这麽久了,情念一动,这人也越看越觉得可Ai。他其实不太信自己,不信自己能Ai人,不信的东西太多了。年轻时他琴剑双绝,少有对手,遇见燕珪遥时为其琴艺惊YAn,此後交往数年,能交付生Si,尽管燕珪遥暗生情愫,他亦不曾动念。
他视燕珪遥是唯一挚友,却没有因此回应那感情,因为他真心相待,不愿有半点敷衍应付,只能注定此生负之,但他不悔。後来他也尝试过,和一些顺眼处得来的人培养感情,但往往没有好结果,每次的对象都是离他而去,他们说:「你很好,可是心。」
或许吧,他尝试是因为消磨时间,并不是想求姻缘,都是顺势为之,从没有强求。别人的感情对他来说可有可,他对别人而言亦然,久了也以为自己真的心,所以情。但其实不是的,那天他在井边,一个着nV装易容的青年仓皇翻进墙里,他一眼就认出那身手,他看了许多年的孩子才有的身手,再一眼就确认青年的刻刀,这样重逢的场景是他始料未及。
他看出燕琳逍当时伤得极重,不是身,而是心,那时他应对悠然自若,其实是为了掩饰心中忧愤狂乱的心绪。他不是心,而是这些年他的心一直都在这孩子身上,虽然还有个血脉相连的侄儿,但他的心越来越偏,严重失衡。
傍晚,燕琳逍端饭菜回房,吃饭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和自己不相关的事,红雨帮的朋友,烟柳阁的事,丁猗兰的画和擅长的乐器,或其他武林人士的背景,也讲了九王的事。姚琰阙讲到九王对他侄儿的过份疼Ai和糗事,逗得燕琳逍不时发笑。到就寝时,仅留一盏小灯,姚琰阙仍坚持让燕琳逍睡床里,後者低唤:「姚先生。」
「嗯。」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一轮一轮的淘汰,接连三日要选出盟主。」
「嗯。」
「姚先生。」燕琳逍侧卧面对姚先生,把被子拉过去一同盖着,姚先生睁眼睇来,他怯赧说:「盛先生说我病好得差不多,夜里冷,你有伤在身不能着凉。」
「我去拿张被子来。」
燕琳逍看他要起身,横过一臂挽留道:「别麻烦,盖一张有什麽要紧的。这棉被又不是不够大。」
姚琰阙看他一眼,再度躺下,开口跟他说:「不管明天会见到谁都不必怕。你没有任何。」
燕琳逍单肘撑着上身侧对人,他忧虑道:「曾景函,万一他当了盟主,我……」
「我不会让他再碰你。伤过你的人再资格接近你,就算他是神,我也不会让他再摆布你。」姚琰阙伸手0他脸庞,将人揽到怀里,拉上被子盖好彼此。「睡。」
燕琳逍被搂入怀抱才意识到这暧昧的状态,姚先生抱着他睡,他整个人都越来越烫,却使不上任何力气挣脱。不是因为姚先生下药点x,而是他心慕於姚先生,意乱情迷。
「为什麽这样?」燕琳逍被自己的声音吓了跳,带着鼻音的气声像在哀Y求饶。
「你不是说,我此生仅有你一个最知心的人?」幽暗室里,风吹灭了仅有的火光,一切感识都时而蒙胧、忽又敏感。燕琳逍听姚先生的话音似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