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葬礼。(1 / 2)

接下来几天时间,贺康先去派出所办好手续,又去订棺材寿衣,每天早出晚归。葬礼所花费的钱,他还是跟蔺老爷子借的;虽说蔺老爷子表明这笔钱就当是给贺康的零花钱,贺康还是在记账本里记下了详细数目。

算上蔺老爷子刚给的钱,现在他总计欠账三十八万三,而他所有户头加一起,也只有几百块的积蓄。

贺康一手拿原身的日记本一手拿笔,算了好久的账,爷爷第一次发病时,靠军人家庭医疗保障卡,报销了绝大部分;可惜这卡有重疾保险限定,当爷爷复发后,却不能再报销了,贺康的债务也都是那段时期欠下的。爷爷原本的房子早被贺父贺母要去了,老兵补贴和退休工资等一些积蓄也全给爷爷治病用了,贺康原身今年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便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里。

「5月13日,周三,晴。」

「因为需要看护爷爷的原因,现在只能找一些来钱快的短期兼职工作,只是一整天都在外面的话,就没法照顾爷爷了。」

「我拜托了李护士多来爷爷病房看看,她答应了,但是我今天晚上回医院,给爷爷翻身时,才发现爷爷又失禁了。」

「我问爷爷为什么不叫李护士帮忙?他没说话。」

「其实话一出口,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爷爷自尊心强,怎么好意思叫一个年轻姑娘来帮他便溺呢?是我考虑不周。」

「这样下去不行,我也不指望爸爸妈妈能来帮忙照顾爷爷……前不久他们还和爷爷大吵一架,再来不知道又会把爷爷气成什么样。」

「那就只有换工作这唯一一个办法了。找个夜间值班的工作,这样就可以白天照顾爷爷,晚上等爷爷睡着后去赚钱了。」

「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白天的工作餐没有了,只能买些土豆红薯之类填饱肚子。」

「好想吃爷爷亲自下厨烧的肉啊。」

贺康一把合上日记本,不忍卒读。

他终于知道原身是怎样悄声息地倒下死去了。

葬礼当天。

蔺逸卿一身黑西装,陪蔺老爷子到了陵园;贺康一大早就来到这儿开始准备了。

由于贺爷爷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又重病,贺家几乎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一些贺爷爷十几年的老街坊应约而来。至于贺爷爷的朋友,多数都丢失了地址,因此前来的也只有蔺老爷子一人。

亲属更加寥落,只有贺康一人,同样一身黑西装,捧着爷爷的照片孤零零站在一旁。

他自然是想办一个贺爷爷的追悼会,可一是没有以前的记忆,害怕熟人找他闲聊时露馅;二是从原身的手机里也没有多少人的联系方式。贺康只得精简了流程,在下葬前加了个简单的追悼仪式,每人说几句对贺爷爷的心里话。

蔺老爷子是第一个。他不习惯穿黑西装,按着传统习俗,穿了白色中山服,头上戴了白布孝帽。他也是在场所有宾客中唯一一个如此打扮的。

他拄着手杖走过来,停在贺康面前,端详了一阵贺爷爷的黑白照片,又抬头仔细注视着贺康的脸。

“真像,真像……”蔺老爷子点点头,有些失落,又有些释怀。“这么多年过去啦……当年的青春小伙子,如今也满头白发,一个入了棺椁,一个半截黄土埋身子……”

贺康不禁低声道:“蔺爷爷,别这么说。”

蔺老爷子摆了摆手,长叹一声。“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命,谁都逃不过……我只是可惜,贺大哥一生都在吃苦,没享什么福……”

贺康蓦地鼻子一酸,说不出话了。蔺老爷子原本还想骂贺海昌几句,又顾忌着在孩子面前骂人父母不好,便咽了回去。他又转向坟头,絮絮叨叨说:“……几十年前的往事,我何曾忘了?我对贺大哥您何止有千百倍的谢忱?……以前我总想着要找到贺大哥,找到贺大哥,破例我们喝上两杯好酒,再说说话……现在我难以了却这个心愿了。幸好上天庇佑,你我老兄弟最后终于会面,贺大哥的遗愿哪怕是上天摘星星,我蔺猛也别二话!……更别说您将最疼爱的孙子托付给了我,这对贺大哥你来说,比星星都珍贵啊。贺大哥,贺康我会照料好的,九泉之下,你就安心去吧……路上走慢点,等等老兄弟!”

贺康眼圈红了,见蔺老爷子情绪颇激动,忙一手扶住,低声劝慰起来。蔺逸卿原本拢着手规规矩矩站在不远处,见状便快步走过来,要搀蔺老爷子去休息。蔺老爷子坚持不走,七十多岁高龄的老人家,硬是全程站着,直到一小时以后葬礼结束,这才拄着拐杖,被蔺逸卿扶去外面车里。

贺爷爷入土为安,墓碑也立起来了,上面刻着的照片正是贺康手捧着的那张,贺老爷子年轻时的入伍照,相貌堂堂,气宇轩昂。邻居们深知这些年贺爷爷与贺康的不易,自发带来了花束,放在墓碑前。

贺康还不能走,他得送走所有来客。贺老爷子德高望重,为人又仗义,帮过不少邻居的忙。正有人拉着他感慨,“贺康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自从你和你爷爷从那条街搬走,我们再没见过,你估计不认得我了吧?当年我妈在院子里摔倒了,是贺叔送去的医院,还垫了医药费……”

贺康尴尬地应和几句,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恰在这时候,一声怒吼响起:“贺康!!!”

贺康心中暗松了口气。对他来说,比起热情的老街坊,还是应对便宜渣爹更容易一些。

他对老街坊说声抱歉,然后施施然转身迎了上去。

出乎贺康意料,赶过来的不止贺父贺母,竟还有一个瘦弱的男孩。这男孩一看就知道是Oga,身高一米七左右,白的简直快要发光,五官也精致,唇红齿白,鬓角乌青,只是脸色差一些,看着病殃殃的,有种惹人怜惜的娇弱感。

贺康上下打量一番,心知这位就是他的亲弟弟贺苏。

贺海昌见贺康竟敢当面视他,几乎气炸了肺,怒喝:“你胆子大了,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们?!”

“我没有瞒着你们。”贺康终于把视线放在贺海昌身上,“只是之前爷爷住院时我打了很多次爸妈的电话,都没有打通,我想爸妈应该不愿意接我电话吧,因此这次也就没有打。”

贺海昌一肚子的诘问猛地噎住,顶着宾客们投来的奇怪视线,脸霎时涨得通红,看着有些吓人。他的五官有些贺爷爷的影子,只是骨相没有贺爷爷饱满,便端显得凶狠。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刘兰见势不好忙走上来,故作亲热地挽住贺康,柔声细语道:“爷爷从小照顾你,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别撒气了,啊?”

贺康并没有一把甩开她,只是歪了头俯视着矮小的刘兰,音量不大不小。“啊,心里是有点难受。说起来,今天来参加爷爷葬礼,还化了妆戴了首饰啊,妈。”

“啊,这不是,我也想庄重些……”刘兰尴尬地说,下意识松开了贺康的胳膊,捂住了耳垂上摇晃的耳环。

“嗯,我明白。这正红色的口红还挺衬您肤色的。”贺康淡淡说着,退后了几步重新拉开距离。

刘兰没敢再吱声,别说宾客们窃窃私语,贺海昌都已经瞪过来了好几眼。他们是早上才得到了消息说老爷子葬礼今天办,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刘兰出发前心念一动,想到贺康的那个有钱朋友估计也会到场,便临时化了个妆,又督促贺苏换了身好衣服,这才出门。贺海昌急着赶过来,也没多注意老婆和儿子的行头,谁知这便惹了话柄。

大部分宾客都还没走,此时人群里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故意提高了嗓门骂儿子:“你以后赚钱了可记着多孝顺亲妈我,别等我两腿一蹬死了,才穿着什么靓装艳服来上坟,知道的清楚你是来哭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秀呢,这大耳环金项链的!”

女人的儿子不甘心故被骂,偏偏又看出亲妈正在气头上,借他指桑骂槐,只得蔫头耷脑的唯唯是诺,嘀咕两句:“我才不是这种不孝子呢……”直听得刘兰脸都绿了,贺海昌脑门青筋暴跳,低声骂道:“还不把你那花哨东西都扔了,拎不清轻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刘兰灰头土脸地退到贺海昌身后,急急用湿巾擦着口红。贺苏倒是体贴,见刘兰顾不上,便轻轻为她卸掉了耳环,细心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贺海昌脑袋里一团乱,如今来的这些老街坊怕是对他们不满得很了。这些老街坊都是与贺老爷子同住了几十年,直到贺海昌娶了媳妇,要走了那套房,逼贺爷爷与贺康搬走,这才逐渐生疏。但毕竟与贺爷爷几十年的交情在,他们早就背后看不过眼这两口子,平时没少传闲话,仅仅只是与贺海昌和刘兰维持了表面的和平。偏偏今天这一闹,恐怕贺海昌和刘兰会以一种极不光彩的形象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中,再难抬得起头做人了。

“贺康,你别嚷嚷了行不行?”贺海昌咬着牙说,“你爷爷的葬礼上,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就算你再怎么说,只要你还跟着我姓一天贺,就还是我的儿子,对你爸妈放尊重点!”

贺康都快听笑了,用所谓的口气说:“此言差矣,我贺康的户口本上可就只剩我一个名字了。我生下来没多久你们就和爷爷分了家,我的户口跟了爷爷。要认真说,我这个贺,可不是你那个贺海昌的贺——而是祝贺你全家暴毙的贺。”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音量,说得极轻,话中满满的恶意只有贺海昌听得到。

贺海昌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就要给贺康一耳光!

贺康站直了没动,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

谁知倒有人替他拦下了这一巴掌。

“住手。”蔺逸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旁听了多久。他一把拧住贺海昌的手腕,脸上冰冰冷冷,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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