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视觉被闭塞的环境里,她的听觉格外灵敏,她竟然觉得他的声音特别好听,平和温柔,不像那个人,整日咋咋呼呼的。
“要不要去医院?”
童言有点着急,“不要!”
“你别急,不去就不去。你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我还能逼你么。”他转移话题,又说,“我带了饭来,你吃点吗?”
童言轻轻摇头,但想到他看不见,刚想调动力气说话,又听见他说,“饭点都过了,该吃饭了。”
“真的不必了,我现在坐起来都费劲……”
也许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应该吃饭,但比起遭受饥饿,童言现在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你这是老毛病吗?”
“嗯……”
“不肯宣之于口的痛苦,身体会用它的方式发泄出来。”他顿了顿,“你是想家了吧?或者,想人了?”
童言苦笑。半晌,缓缓道:“我身体已经够难受了,你还来扎我心。”
她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吗?”不等童言回答,他继续说,“是辩论赛的时候。”
“这么早……”
“嗯,当时我也想过要不要报名……”
童言恍然,原向逸也是超一流大学毕业的,跟童言年龄相仿,那时候也是有报名资格的。
“为什么没报名?”
“因为我不擅长辩论……”他似是站在前尘往事中,向她娓娓道来,“但是你们比赛的全过程我都看了,而且看了好几遍。”
童言的语气里也带了笑意,“有什么好看的。”
“很好看,”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么多满腹经纶的少男少女,阐述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哪怕针锋相对,也是生机勃勃……”
童言好像也回到了那一段她少女的时光,天不怕地不怕,一所有的日子,没有名声财富也没有烦恼。
“数你最凶。”他说。
“哈哈……”童言笑起来,却扯得脑袋一阵阵发晕。
“薛阳说话不急不躁,但铿锵有力,她的话最能打击人,最能打在对方痛点上让对方哑口言。”
“嗯,薛阳很聪明。”
“你就像炮仗一样,不管说了什么,就扬着下巴往那一站的样子,气势上就占了先机。”似乎是脑海里浮现了童言当时的身影,他轻轻笑起来,“你当时说男人没个好东西,让人骂惨了吧。”
“可不是嘛,被骂的差点灰头土脸地滚回了老家。”
“我倒觉得你说的对,但我不仅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女人也是,所有人都不是好东西。”
童言又笑,“哈哈,哎呀不行,一笑头更疼,你可别引着我笑了。”
“人嘛,都有多面性,总有不愿意让人看见的那一面,哪有完全的好人。”
若是在20岁那一年,童言听到这番话,就是头疼得炸了,也得爬起来跟他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而现在年近而立的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五光十色的事,对他的话即使不能完全认可,也懂得大千世界自己所见不过一隅。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件事,就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还说你不擅长辩论,你这不就是在诡辩吗?偷换概念、转移矛盾。”
“哈哈,你说是就是,反正我说不过你。”
“切,你也是男人。”
“所以我也不是好东西?我冤啊……”
他在笑,她也在笑。
他把手机放在床沿下点开,避开光线照到她,看了看时间。
“几点了?下午是不是还有课,你快走吧。”
“嗯,时间还早。”时间其实已经过了,留学生涯的第一次翘课不可避免。
“我看你实在难受,要不要我给你想个法子?”
童言好奇,“什么法子?”
“睡眠片。”
痛苦虽不能消除,但至少可以昏迷着熬过去。
童言干脆道:“好!”
原向逸因为能帮到她感到非常高兴,他拿出睡眠片放在她手心,“第一次吃,你先吃一片吧。”
“好。”童言摸索着打开药瓶,“你还随身携带这个?”
“嗯。”他含糊着,并不回答,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童言摸黑吃了药,又听他说,“我给你计时,十五分钟就能睡着。你睡了我再走。饭在客厅。”
“好的。”
床上的人呼吸渐匀,原向逸看了看表,也差不多该睡着了。
他悄然出门,轻轻关上屋门。
一转身,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冯皎,楞在当地,怔怔看着他。
“你逃课就是为了来这里?……”
他冲她微笑,优雅地走过她身边,往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