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拧不过大腿。
王笑最后还是没有杠过他的父亲。
他不愿意当和尚,俗家弟子也不行。他也不愿意退学,可是王爸是他的监护人,强行给他办了退学。
他如萤火虫消失在郁小小的生命里。
不告而别。
后来郁小小知道他的消息,还是邱芸找上来,问郁小小大哥有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消息。她说好久没看到大哥了,她说有人说王爸强制给他办了退学。她说你知道大哥去哪儿了吗。
她说大哥那么喜欢你,肯定有消息留给你。
然而看着邱芸亮闪闪的眼眸,郁小小只是沉默。
他也没有王笑的消息。
邱芸的眼睛暗淡下去了。
“怎么会呢,”她呢喃,“笑哥为了你不再打架。他每天跑那么远,亲手去山上抓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被蚊子咬得满身包。他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一点消息都不留给你?”
邱芸失魂落魄地走了。
倒不是郁小小没有心,而是最近剧情有点密集。魏导的剧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给郁潋她们放假了。在这段时间,她已经旁观了许多次发情场面,不管是在后台,帘子后就是粉丝。还是在休息室,她就在门后面整理资料。又或者是在图书馆,下雨天闭馆,男主有钥匙,辅导女主功课。而她就在书架后面,书籍差点被震落,还是她倚在上面才阻止。
她麻木了。
所以就连回到家,听到郁珩房间里传来的喘息,她都能听而不见坐在客厅里看书。
本来她还想剧情这么密集,她该怎么一直在现场。
没想到剧情往她手里撞。
这几次她都有躲避的空间,所以能听活春宫,可是下一次剧情就是车上啪啪啪,她要怎么躲避?
郁家唯一有的一辆车是双排四座的小轿车。
她想了一下那样的画面,有点窒息。
三点的时候顾呈安约她出去写题,在市图书馆。
顾呈安是个有点沉默的男孩子,他如青竹,喜好诗书,宛如手不释卷的文人。肤色绢白,杏眼柔和,说话慢条斯理,却自有沉着之气。
如果郁潋和顾呈安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呢?
赌书泼茶,闻香见鹤。
杏林桃李,溪涓泉涌。
顾呈安一定舍不得在图书馆和她做爱,也舍不得在粉丝来的时候碾碎她的自尊,更不会瞒着她让另一个女人听她的活春宫。
尤其当那个女人是她的妹妹。
郁珩当郁潋是什么呢?
就算很多次想到这个问题,就算很多次得到答案,郁小小都不免觉得心惊。
一个人得到太容易,就不会珍惜。
郁珩得到这一切都太容易,他不会珍惜这一切。
郁小小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摆脱郁珩的权宜之计使得他如此作为,进深一步控制了郁潋。但是原著里郁滟不是自己,郁珩还是做了这一切。
原著里郁滟会怎么做呢?
郁滟恨她的姐姐,也爱她的姐姐。对郁潋的轻视碾碎了她对于她的渴盼,自己的自傲斩断对于郁潋的情感牵扯。她在之后就不会对郁潋有情绪了吗?
会的。
因为郁滟的人生,太贫瘠了。
贫瘠到就算她一时斩断,也会在边的寂寞中重新拾起。
她会臣服于郁珩,会为郁珩的压制而着迷,甚至觉得郁珩身上黑色的部分也因为那游刃有余而变得闪耀。
但她不是傻子,她不会信任郁珩,也不会和郁珩有情感牵扯。
她在后期的行为,属于献祭。
她在这场争斗中彻底落败,于是她选择了献祭的方式。
她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献祭方式?
她在把自己框定在社会给予她的女人的身份上了吗?她承认社会对于她的暴力她法抗拒了吗?所以才会把身体当作最珍贵的东西?
郁小小倒是觉得,如果真的是那样。郁珩不会感觉到胜利的快感,反而会觉得耻辱。
因为这意味着他不是靠自己赢得了这一场争斗,而是靠男权社会赋予的属性压制了郁滟。
这是挑衅。
郁滟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郁小小试图带入郁滟的思维。
如果我是郁滟,我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去献祭?
我裸着身体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裸着身体,去面对郁珩……
郁潋?
裸着身体面对郁珩的,一向是郁潋啊。
郁滟把自己代入了郁潋?
不不不。
郁滟看不起郁潋,就算她对于郁潋有着可奈何的情感。对于她而言,那一次催情药的试探斩断过她对于郁潋的眷恋。她按理说来不会再选用那样的方式。
我忽略了什么呢?
微风拂过,郁小小睁着眼睛,双目神,显然陷入自己的思维中去。顾呈安看她一眼,并没有叫她,而是看了眼摆在她面前的题目。那是一道稍微难一些的题目。
她是在脑内思索吗?
顾呈安看她,她的眼睛像是龙眼里的两粒种子。他刚开始不明白郁潋为什么要他来帮助郁小小竞赛。只是郁潋肯联系他,还涉及到计算机竞赛,他还是很高兴的。
自那次郁潋放弃了计算机竞赛,就单方面不再联系顾呈安。顾呈安开始还疯狂联系她,后来也不再联系了。
他总是尊重郁潋的。
只是他总是听到郁潋的消息,听到她的舞蹈又有了怎样的名次,听到她被奉为女神,听到她出席了什么宴会。他没再考过计算机竞赛,那些书目却一页不拉地学了下来。
或许,他还在盼望什么。
他把那道题解出来,又想了其他方法。郁小小的思维很跳跃,又诡异地有着连续性,他要想一种合适的方法和她探讨。
他不想把郁潋拜托给他的事情搞砸。
郁小小也是一个不的学生。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来,他看一眼,笑了。
那是一种很温柔地笑。他看眼书,然后打几个字发过去。
郁小小还在发愣。
计算机竞赛占据了郁小小大半时间,以至于她连王笑很久没来找她都没注意到。邱芸刚开始还来找她,不死心地认为王笑一定会联系她。可是没等来王笑的消息,她倒是气得不行。为郁小小对王笑一点也不关心和了解,甚至在王笑消失没多久就和其他男生搅和在一起。
她好像有着莫名的责任,要帮王笑看着郁小小。
郁小小懒得理她。
邱芸倒是想动手拦住她,毕竟郁小小很好拦住。但是她想到什么,还是没有做。
她好像很在乎王笑。
于是郁小小又问了一句,你喜欢王笑?
她的脸涨红起来,又带了恼怒,“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是我的神!”
一瞬间郁小小以为自己到了某个综艺现场。
然而邱芸很认真,甚至很生气。
好像喜欢是什么侮辱的事情。
“你什么都不懂!”她气哼哼地跑了出去。
郁小小确实什么也不懂。她也不想懂,她只是还在做题,想,那道题好像涉及到我不会的知识点了哎。
她若有所思地打开了手机。
后来郁小小才知道邱芸为什么那么在乎王笑。因为王笑救了被校园霸凌的她。
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学校也不例外。初中的时候邱芸被人扒衣服拍了裸照,她什么也不敢说。是路过的王笑救了她,顺便把裸照从那些女生手里拿了回来。
当邱芸把那些女生扒了拍裸照的时候,王笑就在外面,把那些来给欺凌邱芸的女生站台的人摁进洗手池里。
如果不是邱芸在里面,他原本是想把他们摁进蹲坑的。
那之后,邱芸就成了王笑的小尾巴。
她甚至奋发图强考进了意极。
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一切,是因为邱芸跳楼了。
她从楼顶一跃而下。
那栋楼,二十三层。
理所当然,邱芸没有救回来。
警方很快介入,一切都水落石出。邱芸跳下楼时,还有一个人在场,那个人是本市的一个年轻二代,家里是做煤矿生意的。
至于邱芸为什么到那儿——那群人又回来了。
那群拍她裸照的人,回来了。
当初王笑修理了她们一顿,她们家里害怕王笑家的权势,于是赶忙给孩子转学离开了这所学校。后来其中一个家里扒上了省里的主任,把当时刚毕业的小姑娘嫁给了二婚的主任。主任给他们透了一点消息,他们便先下手为强,很快发了家。
如今主任又升了。
连盛就是那个受益者,嫁给主任的是她姐姐。她不甘心,如今回来了。
带着她那帮姐妹一起,只是她如今是领头的了。
将邱芸约出来给煤矿二代享用,是连盛的主意。
她恨她,一个小喽啰也敢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她要用一种最恶毒的方式去摧毁她。
她想到了煤二代。
一来打击报复,二来疏通关系。
煤矿二代最喜欢性虐。
连盛摩挲着手肘。
王笑不在。
便宜他了。
她轻轻一笑。
只是她没有想到邱芸如此性烈。也没有想到她早不跳晚不跳等二代射了她跳了。
这小贱人是不是故意的?
不就是上个床吗?至于吗?
连盛分外烦躁。
邱芸身体里还有那个男人的体液,NA检测跑也跑不了。她的手机里是连盛威胁她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警方找到了邱芸的日记本,发现连盛以前就逼死过人。
那是初中时候的事儿了,连盛带头霸凌,邱芸不是第一个。在那之前有个小姑娘因为比连盛好看,被连盛划花了脸扒光衣服扔在了升旗台上。那天小姑娘是升旗手。
警方在邱芸家找到了更多的证物,连盛欺负过的同学,录像,照片。
最致命的是连盛和人打赌,把一个男同学泡进冰水里,看他能坚持多久。
她甚至录了像。
那个男同学泡到四肢僵硬法动弹,神经部分坏死,瘸了一条腿。他家里收了钱,匆匆转学了。而那份录像被邱芸搞到,在去那间屋子之前,邱芸把视频上传,设定了发布时间。
录像疯传。
邱芸想做什么,没有人知道。她没和任何人说过。那天她去那间屋子,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也没有人清楚。
她死了,没有人知道了。
连盛的名声跌入谷底,虽然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名声。因为之前的事件定义很模糊,受害人也都不在,真正的罪名还是煤二代为了保全自己全权推到连盛身上的强奸罪。
她的罪名板上钉钉。
连家迅速舍弃了她,甚至拿出了收养证明,证明连盛不是他们的女儿。连盛在台上恍惚,“怪不得,怪不得……”
“姐姐也不是!姐姐也不是!姐姐也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撕心裂肺地吼着,只是没人在意。
“你姐姐当然是我们的女儿。”连母擦着眼泪,脸上全是悲戚和伤心,“要不是你实在太过,我们也不会拿出来。”
连盛锒铛入狱。
煤矿二代的孩子也被起诉,但是他拿出了精神鉴定,证明他患有某种妄想症。当时他做出这一切并非本意,他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当时他处于发病状态,故主张不负刑事责任。
邱芸的父母没有钱,他们只有邱芸这一个女儿,律师都是公益律师。公益律师很负责,精神鉴定一出,她就知道拿对方没有办法了。于是她死咬住被告为非民事行为能力人却在监管的情况下出行,并且没有治疗记录和药物治疗记录,是为其监护人失责。其失责造成较大后果,应追究其责任。
只是已经有很多人证明煤二代当时精神处于异常状态,证据齐全,链条明确,可辩驳。而当精神病人在发病——不能辨认或不能控制自己行为时造成的危害,其监护人不负刑事责任。
只承担相应民事赔偿责任。
公益律师只能尽可能多的为邱芸的父母争取经济权益。
他们的女儿死了,他们还得活。
而煤二代,最不缺的就是钱。
郁小小本来要报名旁听,但是她没有找到。顾呈安和她说,强奸案不属于公开审理案件,不能旁听。被害人未成年,也不属于可以旁听的范畴。
顾呈安知道内情,那煤二代做鉴定的医院是他们家的供应商之一。他们家是做医疗器械的。
顾呈安长大要学医。
本来是。
他把那些内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郁小小,郁小小听后沉默很久。
顾呈安把手机推过来,上面是魏导电影推迟的报道。
在那些报道里,郁小小看到了时事新闻,收养的孩子恶性不减;今日大事,海岸海水异常涨潮;娱乐新闻,花边新闻,关于魏导的。
“你什么意思?”她直接开口问道。
顾呈安十指交叉,手肘支着桌子,一下一下扣着头。
良久他开口道:“魏导,喜欢因戏生情。”
郁小小懂了。
因为许久没人动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那些光鲜亮丽的图片也暗下去。
“你为什么不和她说?”
“我不适合。”顾呈安道。
他等着郁小小下一句。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魏导刚和女朋友分手。”顾呈安道:“他有个怪癖。”
“和女人上床的时候,才能写出好的剧本来。”
魏导是个全面的导演,他的剧本都是他一字一句打磨出来的。
顾呈安的声音很温柔,风把他的话送过来。
“那些精彩的台词,没有一句不是在床上写出来的。”
面对郁潋把手机推过去的时候。郁小小在想什么呢?
哦,她在想顾呈安为什么会跟郁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是计算机竞赛的事情吗?
顾呈安没有参加计算机竞赛,可是几乎还会竞赛的每一道题目,对题型和历年的卷子了如指掌。甚至当郁小小登入郁潋给的题库的时候,顾呈安被挤掉了线。
郁小小不知道怎么形容顾呈安当时的表情。
欣喜?疑惑?难过?
或许都有。
那些资料是顾呈安和傻姐姐一起准备的。
但这并不能说明顾呈安和郁潋断连,是因为竞赛的事情。
一个人不会毫缘由地一直做一件对他而言性价比不高的事,除非其中有着其他原因。
顾呈安没有参加计算机竞赛,却还保持着计算机竞赛内容的学习。这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郁潋对于计算机竞赛的关注,还有那些充足的准备。两个人一起的账号……等等等等,这些不指向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