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郁小小轻车熟路地买了叮当猫回家,是一个叮当猫的镇纸。想到昨天是除夕,自己还答应郁楠楠一起睡,她有些心虚,又有些烦,额外挑了个书签。
郁小小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差点撞到东西。一低头却是郁楠楠,垫子在卧室门口放着,城堡换了个样式,郁小小笑一笑,有些局促,“乐高是不是不够了?妈妈带你去买乐高好不好?”
郁楠楠睁着一双眼,眼睛红彤彤的,很委屈的样子。额上还抹着黄色的色粉,脸颊涂着高原红,在泪水的冲刷下显出乱七八糟的色块来。
郁小小掏出叮当猫,在郁楠楠眼前晃了晃,她半蹲下身,有些讨好地笑,“叮当猫哦~”
郁楠楠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他一挥手把叮当猫打在了地上,力气一点没收敛,郁小小手上显出红痕。
叮当猫掉落在地上,镇纸很有分量,当当砸在地上,滚落出去。郁小小直起身,烦躁带着不识好歹的厌烦,她冷着脸,盯着郁楠楠。
郁楠楠的眼里迅速泛起泪水来,汪在眼睛中,他有些害怕,捏着衣角,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迅速消下去,“妈妈,妈妈,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了。”
“我,我很喜欢叮当猫的,真的。”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拭上面的灰尘,呼呼吹气,他双手捧着叮当猫,蓝色的叮当猫小巧可爱,他讨好地笑,“妈妈,你看。”
看着他这样,郁小小心中的烦躁更加高涨,她冷着脸放下包,进向卧室。看着挡在门前的城堡,她一脚踢开,任由它散落跌倒,她径直从垫子上踩过。
砰——卧室门关上了。
郁楠楠捧着叮当猫,手足措,我,我刚刚怎么了?我怎么能朝妈妈生气呢?他习惯性地找着借口,是我不懂事,妈妈还给我买了叮当猫,我怎么能发脾气呢?郁楠楠把门带上,他看着手里的叮当猫,委屈不可抑止地漫上来,妈妈,妈妈,我不喜欢叮当猫啊,妈妈,妈妈,我宁可你昨天来陪我。
我准备了好久的新年礼物。
妈妈,你答应我一起睡的……
妈妈,妈妈,楠楠,楠楠好爱你啊。
对不起,妈妈,楠楠不该冲你发脾气,楠楠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楠楠怎么了啊?
他抬起头,面色茫然,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落在叮当猫的蓝色耳朵上,顺着往下滑。接着,两滴,三滴,更多的泪水砸落。郁楠楠噙着泪,却止不住下落的速度,妈妈,妈妈,我,我……
郁小小洗完澡,躺倒在床上,她侧着头,闻到清新的柑橘味,她深深埋下去,是阳光和柑橘的暖烘烘的味道。郁楠楠换过床单了,她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她很烦。
衣柜,桌子,鞋,郁小小躺在床上,视线扫过整个房间。她不喜欢做家务,郁妈在的时候是郁妈做,郁妈不在了呢?
是郁楠楠。
床单是郁楠楠换的,衣服是郁楠楠洗的,鞋是郁楠楠刷的,房间是郁楠楠打扫的。除了上学,郁楠楠回到家的时间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打扫卫生,他俨然承包了郁小小身边的所有家务。
有个懂事的孩子,郁小小该高兴的。然而她很烦躁,非常烦躁。她习惯性地埋进被子,却闻到一样的柑橘味,郁楠楠把被套也换了。她起身,坐到凳子上,桌子上一尘不染,郁楠楠擦过桌子了。她到小阳台去,阳台上绿萝茂盛,闪着光,这几盆绿萝也是郁楠楠浇的水。
啊啊啊啊啊!怎么到处都是郁楠楠!我这么懒的吗!
郁小小很烦躁,郁楠楠越懂事,郁小小越烦躁。她有一点理解原主为什么要打压郁楠楠了。郁楠楠越好,越优秀,衬得她这个母亲越不称职。可是如果郁楠楠颓废,懊丧,阴郁呢?大家只会说,她妈妈这样对他也是理所当然,活该他得到这样的对待。
郁楠楠越差,原主越开心,心情越舒畅,郁小小心里那股莫名奇妙时不时冒出来的愧疚感也会越少,她也会不那么烦躁。郁小小摸摸头,头发已经到半长发了,正落在脖颈。所有的举动都是有根由在的。她这么想着,心里的烦躁却一点也没有下去。
新年很快就过了,郁小小建议张云去学生物,人是一切的根源,在人类的社会中,有一样东西永远也不会被忽视,那就是身体。
“张云,性和命是可以从根源上分开的。你自己可以想一想,到底要从什么方向去做。”
然而他落下的功课太多,这些天都在补课,还有六个月他这一届就要高考。张云就算再聪明也没法全部补上,更何况并不是一方面有天赋另一方面也会有,张云算不上全才。
“啊啊啊!”张云苦着脸,“姐,我一定要学物理吗?我能不能不学啊。”
“不能。”郁小小冷着脸,她刚刚发现这具身体对于物理的天赋也是零。操蛋的,明明第一个世界她物理学得最好,看一遍题就会了,文科才是弱项。结果这个世界,物理物理不会,英语英语不会,啥啥都不会,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幸亏这个世界不用考大学,学渣的世界真绝望啊。
“张云,你要是想上那所学校,必须学好物理,还有数学。”十几本书扳到面前,张云都想放弃算了,他算是理解姐为什么说杀人是捷径了,动这种脑子,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游徜在知识的海洋,越到后来越欢喜。我相信你,张云!”郁小小手拍在肩上,认真地点点头。
“呵呵,我不相信我自己。”张云这么说着,到底咬着笔杆去做题了。
在张云进入到生命新的领域,在DNARNA还有剪切技术摩擦电磁抛物线排列里徜徉的时候,郁小小遇到了新的难题。
“大哥,真的,我们已经分手一年多快两年了咱们能不能各自投奔新生活啊!”郁小小跺着脚往前走,身后跟着着急忙慌解释的程言。
一段时间不见,程言又长高了,如今站在郁小小面前,她得昂起头同他说话。郁小小真没想到她都已经把程言忘到脑后跟儿去了的时候,程言又突然站在她面前!
“小小姐,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没办法。”程言一边说一边在后面追,郁小小越走越快,最好撒开膀子跑起来,她绕过大树绕过大楼跑得呼哧呼哧,身后程言紧追不舍,最后她实在跑不动了,大腿酸得要命,她扶着大腿弯着腰喘气,“你,你遛我呢是不是?”
程言站在他面前,一米八九的个子竟然有些委屈,他蹲下身,直视着郁小小。郁小小懒得看他,往一边瞥,他就挪巴过去,郁小小再转,他再挪,郁小小再转,他再挪,挪到最后郁小小烦了,“有意思没有意思没。”
“小小姐,你是不是嫌我黑了?”他瘪着嘴,有些憨。
确实有点,郁小小一见他,还以为是谁,她差点撞他怀里去,头也不抬说了让让后,就听到面前的人说小小是我呀。郁小小一抬头被吓了一跳。
“不是,你这脸,你是去青藏高原了?”郁小小匪夷所思,他的脸泛红粗糙黝黑,一点儿不像是之前的小白脸的样子,不符合郁小小的审美。
“姐姐,我一回来就来见你了。”程言很委屈,“年前我要回来,结果不知道从哪儿走了风声,说我要急着回来见你,我又被拉到训练场去了。”他拽拽她的衣角,像个被狗贩子掳去千辛万苦回到家被嫌弃的大狗,“我回去敷敷面膜,会养好的。”
辣眼睛,真的辣眼睛,郁小小不忍直视地扭过头,“不是,这和你脸没关系。”她想到张云,随口扯一句,“我交新男友了。”她直起身,腿还是酸,程言蹲在地上,闻言眼里闪过凶光,“谁?”
“你别管。”郁小小踢踢腿,“咱俩呢,也没啥关系了。都快两年了,桥归桥路归路了。我挺喜欢我那小男朋友。”郁小小摸摸脑袋,“而且,程言,咱俩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程言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这两年他干嘛去了,养了一身糙,一点儿不像是那个腼腆小公子。见郁小小要走,他直接抱住了她的腿,屁股往前一挪控住了她的脚,“哪里不合适?”
“方方面面都不合适。”郁小小抽腿,抽抽抽抽不动。她叹口气,“程言,人要学会放下。”
程言不说话,抱紧她的腿,脑袋靠在大腿上。他一次次逃跑,一次次罚练,如今弄成这样子,姐姐说要跑?想得美。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一长长就卷成卷儿,在那个地方没有烫板,他养了好久的头发又变成了自来卷儿。
喂喂喂,我那么坚定,你怎么就能那么轻易放下啊。就算早猜到在这段感情里自己付出比较多,他也难免感受到一丝酸涩,那丝酸涩混合着姐姐交了新男友的痛苦,变成一股偏执的恨意。
姐姐的新男友在哪里呢?他摩挲着,闻到一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味儿,姐姐还是用的那个牌子的洗衣液吗?他贪婪地闻着,可是为什么姐姐对东西那么长情,对人却那么薄情呢?
闻着闻着,思念和压抑的占有化作欲念,一粒火星点燃了禁欲两年的身躯,他夹着郁小小的腿,沉浸在她的味道里。
姐姐,姐姐。
郁小小很快感觉到不对,她听到程言粗重的呼吸,腿边有什么东西在摩挲,滚热的硬烫的,棉裤隔绝了她的大部分触感,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程言在做什么,气得脸上泛上一层薄红,“程言!你干什么!”
“姐姐……”他呢喃出声,完全忘却了在什么地方,他钻进郁小小长长的黑色棉服里,顺着大腿往上舔舐。
郁小小气得去踹他,完全踹不动,程言如同铁称砣,牢牢将她固定在地上,她急得到处看,现在还没人注意到这边,她只得弯下身小声警告,“程言,你正常点儿!你给我放开!”
程言充耳不闻,他隔着棉裤去嗅闻她的气息,整个人从高氧寒冷的平原来到温暖的梦境,他沉醉在郁小小的香味里,什么都不去想。
TDD,TDD,郁小小真想骂人。她素日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不代表她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啊!她踹也踹不动,威胁也威胁不动。她气红了眼,“程言,你再不起来,以后别想我见你!”
程言从温暖的梦境里醒来,他啜泣一声,“姐姐干嘛这么凶啊。”
等程言从地上爬起来,郁小小看着他,像在看什么怪物,“程言,你这几年是不是做野人去了?”
面貌变了也就算了,这么社会文明公约和基本做人道理都不知道了?程言耷拉着眼,眼睛依稀还能看出清俊的模样,此时红着,却完全不像以前的小兔子了。
若说以前那叫引人怜惜,现在就是糙汉子,做出来别扭得很。
伤眼,真伤眼。郁小小真怕他再来一回,于是耐下心来和他说,“程言,你照照镜子,看看现在的状态。你要不要从这个状态脱离出来再说?”
程言眼睛一亮,“姐姐心疼我?”
郁小小话可说。
终于把程言打发走,郁小小简直脱了两层皮。她生可恋地拽着程言非得和她交换的棉服,想到自己的棉服可能被用来做什么就浑身不得劲。程言这几年真的跑去独自生存了吗?说是参军也不像啊。
“快快快,给姐姐洗洗眼。”郁小小扒着张云的脸蛋看了个爽,果然现在这一款才最心水,辜的狗狗眼,俏皮的小虎牙,啊,躲在姐姐港湾的小狗,郁小小在他脸上姆嘛了两下,一左一右两个口红印,张云轰一声大脑停止转动,刚刚背的物理公式全忘了。
“啊呀呀。”郁小小揉着他的头发,张云趴在她腿上,手里还拿着书,声音里满是语,“姐,你咋啦。”
“我刚遇着我前男友。”郁小小一扬下巴,示意张云去看那件格格不入的大灰棉服,穿上跟个打灰的似的,程言是真的一回来就来见她了。
“我一年前和他分手。”郁小小摸摸张云的背脊,缓和他的僵硬,“他家里不同意,如今他又跑回来找我。”
两人一时话,张云盯着公式,却怎么也背不下去了。“姐,你还喜欢他吗?”
郁小小摇头,把张云背上衣服里卡的短发捏出来,“不喜欢,但他不愿意放手。”
“他是哪家的?”张云转过来,面朝着郁小小。
“程家,应该是体制内的。”郁小小道,“他叫程言。”
程家……张云搜刮着脑壳里的人际关系网,“如果我没猜的话,你说的那个程家,是C市的市委书记那一家吧?”
郁小小手一顿,她还真不知道。
“他有个独子叫程言,考入华清,曾被科学院招揽,立志做乐队离家出走的那个?”张云确认道。
郁小小迟疑地点点头。
“那没事。”张云趴回去,“姐你放心好了,连家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
张云现在也想通了,连二给了他这么个出身,他用他的东西怎么了?那是该的!虽然他也很想完全脱离,不让脏东西粘到身上去,但是脱离不了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再为这个折磨自己。
但还是看不进去书,张云索性把书扔一边去,自己跑到床的另一头,卷吧卷吧自闭了。郁小小去捞他,他就滚来滚去,笑得她摁在他身上,去剥他的脸。几层被子下去,张云的脸露出来,满脸的潮红。他一把将郁小小压下去,自己趴在她胸口上,嘟囔道:“物理难死了。姐,你会不会嫌我笨啊。”
郁小小的手顿住,有些心虚,她现在也看不懂那些题,但她也只是拍拍张云的背,“云啊,咱还是得好好学,物化生三门课,你实在学不会物理,考个及格就行。但不能拉太多分啊。”
张云一想那些公式脑子都要炸了,他愁眉苦脸,恨不得再跳下去算了。
“破案都比这简单。”张云嘟囔着,丧气地把脸埋进去,郁小小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去逗他,“怎么,不发宏愿了?”张云看她脸上的笑意,恨得去咬她的鼻子,郁小小哎呦一声,便被一张被子扑来盖住,一起笼进去。黑暗里张云寻住她的嘴,恨恨磨了两下,又万分温情地舔舐去,郁小小勾住他的脖子往下里按,又一翻,摸着他的额头探进口腔里去,两根舌头纠缠在一起,津津的唾液顺着流出来。张云咽了几口,又含她的舌,探舌根去。他闻到淡淡的独属于她的生理气息,那洁癖早飞到天外去,只觉得不够。
他在她这里,寻到怎么也找不到的安心,如同窝在满世界的棉花里,寻到他的归处。
“我早和你说,高考之前不要碰不要碰。”郁小小去捏他的鼻子,被张云把住手,轻轻咬了一口。“哎,学习起来才知道,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是有趣的。”郁小小就横他一眼,“怎么,我素日很趣不成?”
“可不敢。”张云摇着头,被郁小小一个暴栗打得缩下头去,他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翻着书,嘴巴还红艳得亮晶晶,不像平日里的苍白,“哎,姐姐别招我,本来脑子就笨,再分分神,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郁小小就嗤嗤笑,“人家都是越激励越上进,你这倒不进反退。”张云幽怨地看她一眼,“姐,我到你身边,还记得什么啊,你别总欺负我。”
然而就算郁小小不说话,她坐在一旁,那似熟透的水蜜桃的散发的诱人气息总是扑鼻,他总控制不住地分神过去。一会儿想这个腕子带帝王绿好看还是玻璃种好看?一会儿想她会不会更喜欢山水摆件?一会儿想若是织锦大披肩披在身上,配上之前刷到的汉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