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龙渊双眼迸射出泪花,口中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把焦成良的尸体紧紧抱着。
“别急,待会儿就送你,不,是送你们下去陪他!”烈焰重重里,对面的人影面貌逐渐清晰起来。
在他出现后,从对岸传来的吼喝声亦随之响起。
声音震天动地,杀意如潮,连江面上的雾气都差点被冲散开来。
临海国将士神情一变,心知是对方的援兵来了。
当颜龙渊看清来者的面貌时,双眼里亦同时暴射出一道凛冽寒光,咬牙切齿道:“第五泽公,是你!”
第五泽公,凌江国「天翼宫」宫主亲传大弟子,颜龙渊的毕生之敌。
“是啊,是我,我本来不想来的,不过意外听人说你赶了过来,便也来凑凑热闹!”
第五泽公神情冷漠,半吊着的眼眸里浮起深沉而浓烈的杀意,“你准备好死了吗?”颜龙渊把焦成良的尸体放下,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后,神情凛冽,一字一句道:“我死,你也活不了!”
“那就试试!”
“试”字一落,第五泽公长发飘散,手中的长剑刺破了眼前的黑暗,以迅若无匹的闪电般速度,朝颜龙渊疾刺而去。
“天翼?天意——”
“烈火?龙亭——”
“杀!”
“杀!”
两名宗门才俊,自身亦是各自国度举足轻重的大将,甫一出手,便尽了全力。
也由不得两人不尽全力!
盖因两人实在太熟了,若不是立场不同,足以成为生死相托的好友。但世事往往并不如人所愿!
汹涌的剑光与无匹的枪意澎湃而起。
在两人出手后,临海国的将士亦带着为焦成良复仇的怒火,无所畏惧的朝数倍于己方的凌江国军队杀了过去。
战意伴随着鲜血,萦绕苍穹。
一具具残躯带着不甘的意志,艰难倒下,又有人前仆后继,不断地杀向敌方。
血色浪潮,如同此刻江面骤起的波涛般,不断激涌而起。
江面被染成了血色。
大量尸体残肢,连同断兵残剑,战船残骸随着河流朝下游汹涌而下,仿若人间炼狱!
直至天明,这场延续了一夜的杀戮才渐渐停止。
望江关前的江面几乎已被战船的残骸以及大量尸体堵住,仿若堤坝般,把江水越积越高。
直至这些残躯再也支撑不住后,高达五丈有余的水流仿若洪水决堤般,把所有血腥冲刷而下。
此时若有外人在场,定能看见整个战场满目疮痍,几无活人站着。
许久,从江边的尸堆中才有两道人影艰难地冲射而起,各自把手中的残兵送入对方体内,方才停了下来。
鲜血不断从两人的口中流淌而下。
第五泽公不复之前的霸烈,嘴角咧开满是鲜血的牙齿,本就睁不太开的一双吊眼强撑着,嗤笑连连:
“没想到…你竟然能坚持到这种地步...佩服,不愧是我第五泽公一生之敌啊!”
说完这一句话后,他眼中的光华顿时失去了色彩,半跪在地上,一只手始终维持着击出的状态,死死握在剑柄处。
“我也一样!”
见他死去,颜龙渊环视战场,被鲜血销烟染得看不出面目的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笑意,缓缓仰天长啸道:
“爹,孩儿不孝,先走一步!”
在他倒下后,紫红色的朝霞撕破了耀眼的云彩,把火红的日光倾泻到大地上。
所过之处,树木、河流、大海、湖泊,田地,无不显示出一派勃勃生机之景。
只是,逝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及至中午时分。
在数轮激战未果的情况下,金鳞王朝的大军暂时退后五十里,生火造饭,修整装备,酝酿着下次攻城的时机。一匹快马趁着这个空档,从东侧门急驰而入临海皇宫之中。
不久,低沉的钟声在皇宫大殿内急促响起。
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跪在地上,面对百官以及袁景的注视,泣不成声:
“陛下,永靖关于昨晚被冬曜国联合白羽王朝攻破,二皇子战死,守关将领连同七万将士无一生还!”
“什么?怎么会?白羽王朝从哪里来的?”
闻言,众臣大惊失色。
袁景尽管心中早有准备,骇然之余,亦是一脸悲戚。
士兵泣声道:“白羽王朝是通过水路而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我等不甘啊!”
袁景嘴唇哆嗦着,很想开口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当众人目光望去时,只见他已泪流满面,一时心中戚戚。
就在所有人尽皆沉默之时,一阵急促而激烈的马蹄声再次响彻而起。
袁景连同百官心神一颤,便见一名奄奄一息的士兵艰难地冲进了大殿之中,悲声喊道:
“陛下,望江关没了!
守将焦成良以及三万将士全军覆没。
还有…颜龙渊将军以及他麾下两万龙渊战骑,与凌江国第五泽公以及刘永泉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同归于尽,无一生还……”
说完这一句后,这名士兵再也无法坚持住,口中不断吐着鲜血,面门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就此逝去。
而他临死前所说的话,亦让在场众官骇然欲绝。尤其是颜珙,双目瞪大,似乎完全无法接受传讯兵带来的消息。
许久,他突然仰头吐出一大口鲜血,在所有人心殇俱震的目光下,头发竟于瞬息间变成了灰白色。
“渊儿…...”
“老颜!”
“中书令!”
见颜珙气色灰败,一旁的柳仪神色一变,连忙上前把他扶住。
“龙渊!怎么会?”
皇座上,袁景双拳紧握,两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朕不是让他…朕不是让他……”
说到此处,他便再也说不下去。
在把真袁葛带走后,他亦曾嘱咐过颜龙渊,告诫他若事不可为,便立马撤退,随真袁葛而去。
却没料到,颜龙渊这名在所有人眼中将来定前途无量的年轻大将,竟忠烈至此!
“朕无能…朕负了你们啊!”
袁景双手的指甲几已嵌尽血肉之中而不自知,眼泪无声流淌着。
许久,他才嘶声开口,颤声道:“侍中,通知东华国,朕,朕决意把临海献给他们!”
话音刚落,他似乎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骤然拔出腰间长剑,怒吼道:
“诸卿,可有敢随朕一起出击者?”
颜珙推开了柳仪的搀扶,深深躬身道:“老臣愿陪陛下,为我临海而战!”
“臣高殿文,誓死追随陛下,为我临海而战!”
“臣谢朝,誓死追随陛下,为我临海而战!”
“末将柴叔震…...”
此起彼伏的决绝声接二连三自大殿中响起。
时至今日,还能留在此地的官员无一不是忠于临海者!
就算不是金鳞王朝的对手,亦要狠狠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飞泉自山峰间直流而下,漱石舐(shi)岸。
陈宫赤脚踏在清澈的山水之中,内心计算着临海国目前的形势,享受着山林间徐徐而来的轻风,一手拿着酒壶,不时仰头畅饮,怡然自得。
这时颜府管家的身影快速穿越山林而来,及至陈宫面前时,突然重重地跪在了坚硬如铁的岩石之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双膝的衣裳,他却似无所觉。
见此情景,陈宫本是愉悦的面目顿时冷却下来,连手里的酒壶也垂了下来,静静看着他。
管家胸膛起伏,虽极力忍着悲伤,却怎么都无法忍住,骤然泣声道:
“先生,三公子…三公子在望江关战死了啊!”
砰!
陈宫手里的酒壶冷不丁地落入水中,双拳紧握,眼里浮起浓浓的悲伤之意。
“这个傻子,不是让他别拼,等我军到来再说吗!傻子…...”
低语呢喃声里,他眼前似乎浮起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
虽居高位,却不拘一格,年轻有为,初出茅庐时就敢直面忠嗣那等威严无双的大将。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也没有喊打喊杀,两人相见恨晚,引为忘年知己。
“傻子…竟然就这样死了!让公台情何以堪啊!”
陈宫仰面看着无垠而刺眼的天空,眼里的悲伤渐渐化成了散之不去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