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喜忧难自量,图穷匕首见
春雨绵绵,撩人思绪。
在三皇子袁祺与金鳞王朝的使节团即将到来之际——
临海朝堂,以及东华朝堂皆显得十分忙碌而紧张。
于临海国来说,凌江、长明两国的背刺,使得他们面临着极端不利的处境。
若无援手,临海国很可能被两国联手冬曜灭掉。
于东华而言,受限于之前签订的国运契约,他们虽然不能主动出手,但目前的临海国也相应的已经成为他们现在的试验田。
以李悝为首的一众官员把经济战的手法毫无保留的在临海国身上一一实验。
从目前看来,实验的效果颇佳。
东华国的制度文化在临海国民心中,已拥有了一定的声望与影响力,但这显然还不够。
他们也想看看,在这方气运天道规则森严的世界里,软刀子似的做法有没有办法最终使一个国家与子民之间离心离德,从而崩溃。
这样的试验对象以前有没有不知道,但往后估计极难遇到。
为此,他们自然也不太愿意临海国就此灭亡。
临海国,皇宫内。
侍者们正在紧张而细致的布置着即将到来的盛大欢迎宴会。
看似喜庆,但身处宫内的侍者们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欢喜高兴的味道。
尤其是在中书令颜珙的三公子——骠骑将军颜龙渊到来后,御书房内便时不时传出激烈的争执之声。
已经三天了,君臣之间的争执竟能持续这么久,简直闻所未闻!
“世宏,你听听,这小子说的是人话吗?
竟然说祺儿与外人一起串通来坑害我临海国,这对他有什么好处,简直气煞朕也!”
御书房内,袁景气得差点跳脚。
君臣之间为了颜龙渊禀报一事,翻来覆去的为这几件事不断争执。
最后就连前来回复任务的江世宏都被拉了进来,一起“讨论”!
身为内卫统领,江世宏对于这种级别的议题自然如避蛇蝎,根本不敢插嘴,只能不断抱以苦笑与沉默。袁景也只是想找个人证明颜龙渊所说之话的荒唐而已,自然没指望江世宏真能说出些什么来!
至于他为何情绪会如此暴躁,自然是因为除了颜龙渊以外——
侍中柳仪,兵部尚书高殿文,乃至其余亲近袁景的重臣竟也都赞成了颜龙渊的猜测。
当然,与其说是颜龙渊的猜测,不如说是陈宫的结论。
临海国目前与东华国虽然算还在“蜜月期”,但国家大事竟然要参考别国谋士的结论,这点才是让袁景愤怒到不可自拔的原因。
作为当事者的父亲,中书令颜珙一直保持着沉默,三天来只是默默听着,连一句话都未曾开口。
“陛下,二皇子从边境回来了。”
“葛儿怎么来了?快让他进来!正好,顺便让他把颜龙渊这混小子领回去,按军法严加处置,气煞朕也!”
二皇子袁葛,除了兼任尚书令以外,名义上也是临海国的兵马大元帅。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颜龙渊便是袁葛麾下的精英猛将之一,深受其信任。
不多久,身着一袭黑衫,模样宛若翩翩佳公子的袁葛便缓缓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愿父皇千秋万载,长寿永驻!”
袁葛面容俊秀,从模样与气势上来看,与他的身份根本不搭。
但就是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却统率着全国兵马,护佑了临海国近百年的安危。
在众臣眼中,若是袁景退位,他无疑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接任者。“好好好,葛儿快起来,却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袁景收敛怒意,开怀一笑,极是亲切地把袁葛扶起来。
袁葛却表现得极为恭敬,说道:“为父皇办事,儿臣甘之如饴,岂有辛苦一说,也是儿臣的本份,父皇万万不可如此折煞儿臣了!”
“你啊你,总是这般拘谨!来,坐,顺便听听你这位大将那危言耸听的言论!”
目光瞥到一直跪在地上的颜龙渊,袁景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哼连连。
袁葛简单询问了此间发生的事情后,却也沉默下来,出乎意料地没有附和袁景。
见此情景,袁景一怔,眼里顿时浮起一丝阴霾,颇是不悦道:
“葛儿,怎么了,莫非你也认同颜龙渊,不,是那陈公台的结论?祺儿可是你弟弟!
是朕的儿子!
也是临海国的三皇子!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危害国祚的事情?”
袁葛见袁景紧紧注视着他,沉默半晌后,先是起身躬身一礼,而后才开口道:
“父皇,有一句话,儿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见这个二儿子一如既往的拘谨谨慎,袁景尽管再是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勉强笑道:
“你我既是父子,又是君臣,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父皇恕你无罪!”
袁葛微微一叹:“父皇,您若是不相信,心中没有任何怀疑的话,何苦把朝中的重臣聚于此处三天,争论不休呢!
说实话,儿臣从边境回来时,本以为朝中官员此刻当为迎接金鳞王朝的人做准备呢!”
此言一出,袁景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在场的重臣,包括江世宏,亦齐齐把目光聚集到了袁葛的身上,内心惊叹不已。
不愧是二皇子,一眼便道出了此次争执延续如此长时间的本质。
袁葛看似拘谨,实则极为从容,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说完这一句话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在原地等着。
御书房内,静得针若可闻。
就连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亦紧绷着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久,极端安静的气氛才被一阵笑声打破。
袁景端坐在龙椅上,仰着头放声大笑。
看似在笑,却让人莫名听出了一丝悲怆之意。
“不愧是葛儿,果然一针见血!”
大笑过后,袁景突然沉寂下来:“葛儿,你觉得祺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葛躬身道:“儿臣不知!”
袁景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会赞同那陈公台的结论?”
袁葛摇摇头:“儿臣只听从父皇,以及儿臣内心的判断…...”
他话未说完,便被门外的侍者打断:“陛下,水军传来了加急的消息,说三皇子与使节团已经快到达港口了。”
“快到就快到,等到了再禀告就行了,怎么如此磨叽!”
袁景此时正心烦意乱着,闻讯心中也没有过于欣喜之意,更是斥责了一句。“只是…陛下,随这个消息而来的,还有一封信,奴不敢说!”
闻言,袁景一怔,沉声喝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算了,进来说!”
“是!”
侍者身体颤抖着,不仅仅是因为现场的气氛,也因信内的内容竟与这三天来君臣争执的信息颇有契合之处。
“水军广武校尉程灌来信说,在到达水西屿附近岛域时,三皇子的战船不知何故撞沉了十来艘出海捕渔的渔船。
五十七名渔民,一大半被海浪卷走,另外一些人被…被三皇子的战船撞死,现场极为惨烈。
而且…”
说到此处时,侍者便不敢再说。
“而且什么?快说!”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袁景的双眼已经闭上,身体下意识的颤抖着,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而且,三皇子似乎并没有收拾现场的意思,程校尉也是在听到其他渔民的禀报后,才知道此事的。”
听到此处时,袁景陡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浮起浓浓的怒意,沉声道:“那他怎么知道是三皇子的船撞的?”
心知袁景已经怒极,侍者浑身一震,连忙道:“因为…因为现场所在海域是三皇子以及金鳞王朝使节团必经的航路,据程校尉探查,三皇子他们并没有改变航向过。”
“也就是说,因为那些渔民挡在了航道之上,所以祺儿便直接把他们撞了?程灌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陛下,程校尉是这么说的!”“混蛋,朕不相信!”
袁景蓦然从龙椅上走下来,从侍者手里抢过了书信,而后一下子撕得粉碎。
见他如此癫狂,在场重臣皆沉默以对。
随着漫天碎屑飘落,袁景也知自己过于失态了,深深吐了口气,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绵绵春雨许久,才沉声道:
“龙渊,龙亭宗对于我临海国是什么态度?”
见袁景态度终于有所松动,颜龙渊瞥了一眼宛若透明的自家父亲,连忙道:
“陛下,宗主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不参与王朝之间的争斗。
但临海与龙亭之间素有渊源,因此只要是陛下一脉的人能始终把控住朝政,他们便永远支持我们。
听闻金鳞王朝使节团即将到来,副宗主庄秋官也已经奉宗主之命暂时破开了山门大阵,前来为我朝助威!”
“此言当真?”
闻言,袁景浓眉一抬,眼里浮现出一丝意外。
颜龙渊重重点头:“末将哪敢欺骗陛下!”
“好,好,你起来吧!”
“谢陛下!”
颜龙渊心知自己此劫算是过了,心中微喜之余,亦暗自把陈宫骂了个狗血淋头,发誓以后再听陈宫的话,他就是狗。
袁景微微一叹,看向了江世宏,“世宏,可有探查到金鳞王朝使节团人员的实力如何?”
江世宏禀道:“陛下,对方这次的使节团实力颇强。
除了有十二名炼魄境修士随行以外,尚有两大淬魂后境,以及聚神初境的八王周望带队。
这位八王,同时也是玄玑宗的实权长老,久未出世,论身份比金鳞王朝的皇帝周巡还高。”
“所以,不是四方势力在围剿我临海,而是五方?”
已经恢复理智的袁景,结合众人的态度,以及袁祺一事,虽心中还是存着一线希望,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次结盟一事或有重大变故。
见此情景,江世宏点头道:“这只是臣等能探查出来的明面实力,暗地里还有没更强的人跟着,臣等暂时不得而知。
如果事情真的有变,他们便不再是我临海的援手,而是摧命符!”
侍中柳仪这时突然看向了袁葛,问道:“殿下,你刚才似乎尚有话未说完。
不知殿下怎么会突然从边境赶来,可是有要事发生?”闻言,众人神情微愣,不明白柳仪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袁葛微微一叹:“侍中大人慧眼如炬!我此次回返皇城,除了想一观结盟一事外,亦要告知父皇以及诸位——
凌江、长明、冬曜三国国内目前已出现大军调动的情况,相信不久后三国有可能会同时出手,威逼我国边境。”
闻言,众人同时一震。
袁景沉声道:“葛儿,你刚才怎么不说?”
袁葛躬身禀道:“刚才被打断了,是儿臣的错!
不过父皇也勿过于担忧,北面有澜沧江天险,凌江、长明二国想渡过来没这么容易。
关键还在于此次与金鳞王朝的结盟一事会不会出现变化!
儿臣正是观察到三国的举动后,心中颇感不安,因此才会提前回来,打算找父皇以及诸位大人商讨,恰巧又听闻了三皇弟一事,这才明白缘由所在。”
“呵,所以你们都认为是朕自作多情了!”
如此解释,终是让袁景沉默了,不久,脸上更是浮起一抹自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