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配——
明月楼，二楼金字号雅间。
楚宁月生可恋，只觉得活着好累。
但现在还不能死。
就算要死，也好歹把卢国大祭司娄宵的命带走。
否则留着就是见宋的祸害。
楚宁月陷入沉思，他自认为值钱的、不必要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了，可要投“卢国大祭司的杀单”还差两百五十万两。
是笔巨款，卖了楚宁月都不够。
薛凡点了一桌吃食，特意将一盘烤鸡放在楚宁月面前，楚宁月却动也不动。
这烤鸡也称为“荷叶包鸡”，外皮焦黄流油的烤鸡被两张荷叶包裹，内里也放了莲子一起，不仅有肉香，还有荷叶的清香。
是这明月楼独有的烤鸡做法。
每次和楚宁月吃饭，楚宁月都会就着这烤鸡吃个不停。
薛凡道:“你怎么不吃？今日的味道不好？”
楚宁月摇头:“不想吃。哪里能赚钱？”
薛凡惊奇:“你居然想赚钱？给你文官儿当你都不当，白拿朝廷俸禄你不拿，现在想赚钱了？”
楚宁月很有自知之明:“我不配那官位。你有没有别的路子？”
二:天性——
薛凡身为漓国丞相府二公子，赚钱的野路子自然不少，当然也有不少违法乱纪的事。
薛凡道:“卖盐。”
楚宁月道:“走私？”
薛凡“嘘”了一声:“就看你敢不敢。我反正要是差钱就干这行当。不过我家不缺我钱用。”
薛凡:“楚宁月，你好歹是楚大将军府如今的独子，楚家还会短你钱缺你粮不成？”
楚宁月皱眉:“不是每家都是一样的。还有其他法子吗？”
薛凡:“卖铁？卖油？”
楚宁月:“能不能靠谱点儿？我现在身分文，去哪儿周转过来售卖？”
薛凡拍桌大笑一声:“那卖身，卖身不用先投钱。”
楚宁月抬目瞧他:“赚得多么？”
薛凡知道他也在开玩笑，顺势就说:“多啊。每次我去青楼妓馆花的钱都不在少数。”
“你生得这样美，好男风的不少，你要是去，一定赚得盆满钵满。”
楚宁月心跳加快，半晌不语。
薛凡睁着桃花眸，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仔细，眼眸弯弯地说:“说真的，你要是在男风馆那样的地方，说不定我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楚宁月侧目，眉头微蹙。
薛凡忙道:“开个玩笑嘛。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楚宁月点头，眼神呆呆的，看起来有些乖。
薛凡动作一僵，眨眨眼:“你别勾我啊，我不好你这口。”
楚宁月语，眉头皱得更紧了:“薛凡。”
薛凡又说:“不怪你不怪你行了吧，只怪你这张脸生得太美了。不过你长得再硬朗点，就像裘顾泽那样，说不定我真就心动了。”
楚宁月:“你不是对男人不感兴趣吗？”
薛凡“嘁”一声:“还不都怪你。你好男人，搞得我也要被你传染了。早知道这样，我早不和你来往了。这下要被你带歪了。”
楚宁月说:“天性带不歪。除非你本来就歪。”
薛凡:“你嘴真毒。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早不跟你玩儿了。”
楚宁月:“……你如果真的喜欢裘顾泽，早些告诉他吧。免得他娶妻生子了，你后悔莫及。”
薛凡:“呸呸呸，谁说我喜欢他了？我只是觉得他脸长得愈来愈合我心意。这次他从西境回来，着实又英俊了不少。”
楚宁月:“哦。”
薛凡:“说回你吧，明明喜欢三殿下，你怎么不告诉他？”
楚宁月:“我不喜欢他。”
也许是爱吧，反正喜欢这个词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对他的感情了。
反正不重要了，他在搜罗美人，今后佳人常伴，而他，不久于人世。
三:阑珊——
阑珊楼。
阑珊楼位于皇城东街尾，是并不出名的男风馆。
想必来这儿消遣的人不会是太大的达官贵人，应该没人能认出楚宁月来。
楚宁月头一次进这种地方，自然有些拘束。
但好在他生得好看，一进门就有人热情招呼上来:“公子几位？”
楚宁月早在心里准备好了措辞，于是脱口而出道:“我是来做小倌的。”
招呼他的人没想到这人说话如此直白，直愣愣看着他。
楚宁月重复一遍:“我是来做小倌的。”
听起来就像堂而皇之说“我是出来卖的。”
那人楞楞点头:“我知道。听见了。随我来。”
一边带路一边不时打量楚宁月。
心道，这人长得清冷秀美，却是个如此胆大放荡的。
人不可貌相，美人心不可斗量。
四:商品——
楚宁月被带进一间烛光亮堂，却有些窄小的房间。
里面坐着一个膀肥腰圆的老妇。
老妇化着浓厚的妆容，走过来好大一股脂粉味。
楚宁月忍着不适，开口道:“我能做吗？”
老鸨本来有些混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能能能。你在我们这儿做，包你每天数钱数到手软。”
说着，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老鸨问:“你以前做过没？”
楚宁月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商品，正在被人估价代售，从心底生出一股压抑和不适感。
却还是淡笑着说:“没做过，现在想做。”
五:尘土——
阑珊楼的所有小倌儿都坐在一个硕大厢房里，楚宁月走进去，有几个人看得目不转睛。
“你是新来的吗？”有一人凑过来道，“你好好看。”
楚宁月淡笑着回应:“谢谢，你也是。”
“你叫什么？”
楚宁月:“尘尘。一粒尘埃的尘。”
“我叫小小。你这脸上的粉可以抹厚点。”
楚宁月脸上根本没抹任何东西，但他不想说太多话:“好，下次抹厚点。”
小小:“你多大啦？”
楚宁月:“十四了。”
小小:“你说谎吧……你的脸看起来像十二三岁，好小的感觉，虽然你很高，很好看，但是脸好小。”
楚宁月给自己编了一个出生年份:“我是宁德十一年生。”
实则他是宁德九年出生，已经十六了。
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姓名和出生。
小小:“这样啊。那我们同岁，我也是宁德十一年生。”
五:美人——
阑珊楼的规矩，是客官入座厢房后，由老鸨带着一群“美人”去房间，等待客官挑选。
客官看上谁，谁就留下。
其余的，就回到休息的厢房，等待下一场客官的挑选。
楚宁月打量了休息区的“美人儿”一圈，觉得他们都不如自己生得美。
自己靠这个赚钱，应该能很快拿到一笔钱做投杀单的佣金。
事实证明他想了。
在一堆脸上抹了厚重白粉的美人堆里，楚宁月天生的白嫩肤色显得黯淡光。
楚宁月明明肤色白皙，脸型精致，美得男女莫辨，堪称一绝。
可是那淡薄的唇，和未经修饰的面颊，在一群口涂大红春，面敷大白粉的美人堆里显得并不起眼。
在昏暗灯光下，那些白面红唇的美人一个个都比楚宁月夺人眼球。
……
进第一个厢房时，楚宁月胸有成竹。
心道我最美。
这群人但凡有眼睛都会留我下来共醉一场。
第一个厢房留下了三个“美人儿”，不包括楚宁月。
楚宁月心道，没事，再接再厉。
进第二个厢房时，楚宁月成竹在胸。
心道我很美。
这群人但凡不瞎都看得出来我天生丽质。
第二个厢房留下了两个“美人儿”，不包括楚宁月。
进第三个厢房时，楚宁月忐忑不安。
心道我美吗？
他很喜欢自己的长相，可不代表别人都觉得好看。
小小在一旁小声提点:“尘尘，面对客官你要笑，这样，”小小笑了一下，“笑。”
楚宁月点头:“好。”
进厢房后，楚宁月环顾一圈。
房内坐着四个人。
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两颊凹陷，眼睛三白眼。
难看。
一个看起来也是三十来岁，肥头大耳，双下巴快要掉下来。
难看死。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来岁，三角形的脸，脸上好几个很明显的黑色疤痕，嘴巴也略微朝着一边歪斜。
和他对视想吐。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身材瘦小，尖嘴猴腮，浑身发黄。
和他喝酒想吐。
楚宁月实在笑不出来，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他开始恶寒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自己怎么就到了来做小倌儿的地步？？？
这卢国大祭司娄宵的杀单是非投不可吗？
是。
他深深呼吸着，重新抬起头。
笑了。
楚宁月心里深深厌恶着这人世间，如果这样笑一笑就死了，一了百了，该有多好。
他盯着屋内四个人，朝他们各笑了一次。
四人的目光没一个落在他身上的。
第三个厢房留下了四个人，不包括楚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