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句良言悬明空,幻真幻假幻梦中;若非君王迷香阁,帷廧怎能起干戈。
话说武帝昏迷,养心殿内,一众宦官、宫婢、侍卫,乱成一锅粥,翾风更是大急,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叫唤:“陛下醒醒。”慌乱之中,不知哪个喊一声:“快去禀报皇后娘娘。”武帝随侍,急匆匆出了养心殿,直奔昭阳殿而去。
昭阳殿内,杨后靠坐榻上,正要入睡,忽殿外一阵说话声,杨后吩咐宫婢:“出去看看,何人在外喧闹?”少时,宫婢跌跌撞撞跑来,禀道:“娘娘,大事不好,养心殿来报,陛,陛下昏迷了。”杨后闻方,立马弹起身来,整理衣裳,打开殿门,见武帝随侍,问道:“陛下在养心殿调理,如何昏迷?快快说来。”侍从回话:“陛下本已见好,过了今日,便满百天。然陛下说闲在宫中,烦闷得很,遂于石崇府中游玩,哪知,哪知……”杨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骂道:“哪知什么?再支支吾吾,本宫要了你的脑袋。”侍从吓道:“禀娘娘,哪知陛下在石崇府上,看中一个歌女,今夜召入养心殿侍寝,未有半盏茶工夫,便听见陛下叫喊,待奴婢们进去,陛下已昏厥过去。”杨后闻言大怒,一脚踢开侍从,吩咐两旁:“且去养心殿。”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唤过宫婢,悄声说道:“且去临晋侯府,请临晋侯入宫,就说陛下有危,本后有要事商宜,速去速回,不得走漏风声。”宫婢应一声,连忙出了宫去。
杨后乘凤辇,一路催促,赶至养心殿,闻殿内一片哭喊之声。杨后心烦心躁,进了殿中,喝道:“陛下还未宾天,你们何故嚎丧。”顿时殿内安静下来。杨后走至榻前,见武帝仰躺榻上,面色紫青,双目紧闭,嘴角抽搐,周身发冷,也是心疼不已,急问:“太医程据来否?”程据应道:“臣在。”杨后问道:“陛下病情如何?”程据支吾半晌,不敢言语。杨后也是聪慧,谓殿内众人:“你等皆退下去,未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一众宦官、婢女忙退出殿外,只留下杨后几个侍女。杨后问道:“殿中有外人,陛下病情,太医如实道来。”程据回道:“陛下脉象紊乱,气若游丝,怕是凶多吉少,除非神仙临凡,否则危矣。”杨后一听,两眼垂泪,又道:“陛下得南极仙翁仙果,已安然如初,为何一下有变?”程据答道:“臣闻南极仙翁临行时,有过交待,用仙果泡露水服用,须满百日,不可行房,今离百日,只差最后一个时辰,陛下破了戒规,以致功亏一篑。”杨后说道:“再服仙果,如何?”程据叹道:“臣拿出清茯果时,此果已经干枯发黑,全然用了。”杨后闻言,身子一软,幸好宫婢接住,杨后擦拭眼角,坐在武帝身旁,示意程据退下,说道:“侍卫何在?”侍卫立马进殿,杨后说道:“且将迷惑陛下的妖女,打入死牢,听侯发落。”侍卫应声出殿。
此时,宫婢进殿,禀道:“娘娘,临晋侯来了。”杨后立即传召,杨骏疾步而来,问道:“闻陛下有危,到底出了何事?”杨后回道:“陛下贪色纵欲,破了戒规,现在昏迷不醒。”杨骏问道:“太医看否,有何说法?”杨后答道:“太医言陛下凶多吉少。”杨骏一听,大惊,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又问:“陛下昏迷之前,有何言语?”杨后即将随侍唤来,随侍答道:“奴婢只听到说了一句,快去请南极仙翁。”杨骏说道:“南极仙翁定有方法,快去昆仑山,请南极仙翁。”杨后思忖片刻,说道:“陛下虽多情渔色,对杨家总是有恩,且万般宠爱女儿,陛下若在,杨家一门自有富贵,陛下若去了,太子继位,终没有陛下这般照顾。须立即差人,前往昆仑,求南极仙翁医治。却不知委派何人为好?”杨骏说道:“昆仑山在西域长史府辖内,远隔千山万水,若是寻常之人,往返来回,必耽误陛下,须能人方可。马隆本是上佳择选,然此时驻守西平,一时之间,难以覆命,如今京城之中,只有一人。”杨后问道:“何人?”杨骏说道:“匈奴左部帅刘渊,武艺出众,谈吐不凡,且身怀异术,差他前往,最是稳妥。”杨后说道:“此言甚是。然陛下昏迷,不可让外人知晓,父亲索性留在宫中,统揽政事,万一有所不测,也好应对。”杨梭颌首,杨后传令,后宫上下,不得走漏风声,又传口谕,命刘渊赶赴昆仑,求请南极仙翁。
刘渊得杨后口谕,心道:“陛下不听南极仙翁告诫,贪恋美色,毁了仙果,破了仙法,如今昏死,实为咎由自取,此天不佑晋室。皇后命我上昆仑请南极仙翁,岂不知,天意难违。想那昆仑山乃阐教道法元始天尊道场,我贸然前往,恐坏了礼数,还是问过老师,再决后事。”即驾土遁,往敦煌郡西千佛洞而去。半日工夫,已至宝地,怎见得景象?有诗为证:
玉带萦绕,党河粼粼;沙山巍巍,透迄蛇曲。巉岩壁立,陡崖深深;红柳依依,飘若霞云。千洞排形,风鸣彩映吞雾灵;万仞摩天,鬼斧神工凿玄龛。四面绘佛图,居中坐僧像,一语不说枉念,一语不说执着;一语不说了生,一语不说尘缘。伴看夕阳黄沙,真如法华凝现。
刘渊收了土遁,至西千佛洞前,正要行礼,忽见一人,穿着齐整,怎见得?有西江月为证:
顶上发簪润玉,腰束道袍临风;内藏铠甲敛英芒,脚登云鞋擎虹。手执龙虎法印,背悬降魔青锋;敦煌两雄初相会,方显灵宝峥嵘。
刘渊上前,打一稽首,说道:“道友请了!”那人答礼,刘渊问道:“敢问道友何方人氏?来此何事?”那人答道:“我乃崆峒山灵宝大法师门下,朝廷平虏护军、西平太守马隆,特来求见月支菩萨。此前来过两回,菩萨皆不在洞府,今番又遇菩萨外出讲经,想在此等待一时,或许能见真容。”刘渊说道:“原是马隆将军,你我同朝为官,久闻将军大名,却不曾相识。今日得会将军,真是三生有幸。”马隆见刘渊姿仪魁伟,长相不俗,说道:“岂敢,岂敢。敢问道友姓名?”刘渊回道:“我乃匈奴左部帅刘渊,月支菩萨乃我恩师。”马隆说道:“原是左部帅,我在朝中之时,早有耳闻,部帅文治武功,世人称赞。”刘渊说道:“将军哪里话,比起将军三千兵马出温水,十年胡乱一朝平,刘渊差之甚远。”马隆回道:“部帅过谦,闻部帅在北部都尉任上,严明刑法,禁止恶行,轻财好施,推诚待人,五部豪杰,皆慕名相投,天下英才,皆对部帅仰慕至极。”刘渊苦笑,说道:“徒有虚名而已,比不得将军建功立业。”马隆何等聪敏,见刘渊话中,对朝廷暗藏不满,便不作声。
刘渊见马隆沉默不语,又道:“老师外出,一时半会,不得回来,将军不惜路途遥远,事务繁杂,多次前来拜会,不知何事?若是方便,不如与我讲明,我自当告知老师。”马隆回道:“不劳部帅费心。”刘渊闻言,愈加见疑,愠道:“难否将军信不过?”马隆见刘渊即穷验问,搪塞不过,回道:“部帅不必动怒,我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交还两人而已。”刘渊奇道:“哪两人?需当面交由老师。”马隆说道:“前番鲜卑秃发树机能起兵造反,烧杀淫掠,恶不作,朝廷命我吊民伐罪,西征平虏,兵至天梯山,不想菩萨门人聂承远助纣为虐,依仗流云幡,阻逆天兵,头一阵射杀我五十余员将士,先锋文鸯险些丧命。我好言相劝果,不得已,用伏羲八卦图破了阵法,收了聂承远。后兵至雷台,同门聂道真如法炮制,设下金甲兵,使我军死伤数,我亦规劝,同样不听,更欲伤我性命,不得已,用磁星石破了金甲,收了聂道真。此次来,将二人交还菩萨,缴上流云幡,请菩萨法旨。”刘渊闻言,心下着恼,自思:“马隆破我教法术,伤我同门,更将其收入宝图,今欲交还老师责罚,欺人太甚。怪老师不见,我既知晓,便代恩师处置。”遂道:“将军此言差矣,你既收了二人,如今反贼树机能伏诛,何不放出二人,以致困于图中,受水火折磨。今大言不惭,请老师处置,分明欺我教不如你教,着实可恨。今日你将二人放出便罢,如若不然,休怪本帅不念同朝之情,两教之谊。”马隆回道:“部帅此言差矣,聂承远,聂道真与反贼为伍,论罪当诛,我师尊因念两教情分,特有交代,莫要伤及二人性命,已是网开一面。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二人受些苦头,也是个教训,免得今后为非作歹,涂炭生灵。部帅虽说同门,却也是朝廷命官,国家大义,岂可只顾同门友谊,为作乱之人开脱。”刘渊说道:“他二人即使犯,自有老师惩处,何劳你来教训,你越俎代庖,目尊卑,尚在此巧言如簧。”马隆闻言,心中来气,回道:“你师傅惩处?说是好听,鲜卑逆贼,反叛十年之久,何不见你师傅出面,恐自身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刘渊闻言大怒,喝道:“竖子口出狂言,辱蔑恩师,吃我一剑。”遂仗剑砍来。马隆抽出降魔剑架开,说道:“我以理相对,你若是如此,以为我怕你不成。教你尝尝宝剑历害。”遂将降魔剑祭在空中,只见降魔剑盘旋舞动,“嘤嘤”作响,忽一剑打了下来,直朝刘渊面门去,刘渊忙架起手中长剑,此剑乃是凡物,哪挡得住降魔剑,闻得“乓”一声,长剑折成两断。刘渊叫一声“不好”,一个闪身,险险避开剑锋,再看刘渊,面皮通红,默念口诀,心口一道寒光射出,祭出霞阳剑,刹如红日初升,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全是一片霞光,晃得马隆睁不开眼。亮光之中,霞阳剑如流星掣电,陡然刺向马隆,马隆也是得道之人,听得风声,急忙闪开,未料霞阳剑一击落空,却不停顿,折返过来,向马隆后背刺来。马隆见状,口念咒语,降魔剑一分二,二分三,三分万剑,如孔雀开屏,缓缓圆合,化为剑盾,将霞阳剑挡住。刘渊见之,即射出第二道寒光,炎阳剑霎时而出,一片红色火焰,祭在空中,霎时如炙烤一般。马隆见炎阳剑历害,恐有闪失,收了降魔剑,祭出龙虎印,一龙一虎呼啸而出,直奔刘渊而去。刘渊也不着慌,双手发力,炎阳剑化为一条火麒麟,如疾风闪电,瞬间缠斗一处,怎见得?有词为证:
龙非龙,虎非虎,宝印化龙虎;炎非炎,剑非剑,麒麟出炎剑。金龙扬鳞爪,白虎张獠牙;麒麟振双臂,狂兽现七杀。百里飞鸟绝尽,方圆人迹踪;渊谷风摧折木,神雷九天放鸣。棋逢对手,各显平生所学;将遇良才,两雄试争高低。
看两人,一个催谷吐劲,一个气出丹田;这个差一点便压了过去,那个少一分便攻了过来,斗得是难解难分,不相上下。刘渊心想:“马隆真乃少年英雄,本领高强,阐教玄术,精深奥妙,想我三阳烈冲剑自练成后,所不克,今日竟拿他不下,朝廷有如此能人,难怪树机能一败涂地。”马隆自思:“刘渊不愧人中蛟龙,技艺高超,沙门修为,深不可测,想我降魔剑、龙虎印乃崆峒镇山之宝,今日却战他不胜,刘渊统领匈奴左部,朝廷若有失防备,任其壮大,今后必成大患。”两人各怀心思,暗自使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龙虎印摇摆,炎阳剑乱颤,相持约半个时辰,两人汗如雨下,精疲力竭,却又不敢撤手,只得苦苦支撑,也是骑虎难下,懊恼不堪。只见中间火焰愈发炽热,龙虎撕咬麒麟,麒麟轰打龙虎,已呈两败俱伤之象。千钧一发之时,刘渊这厢,有人作歌而来:
贝多罗树纳春露,贝多罗叶知秋落;
我拾贝叶看朝暮,一念经传印昙摩。
寻声而望,原是一位老僧,走到刘渊身前,手现一印,祭在空中,只见绿光一闪,从印中现出一片贝叶,缓缓落下,罩住火麒麟,瞬间,火麒麟身上火焰退去,火麒麟匍匐在地,慢慢化为虚。老僧手指一拈,炎阳剑没入贝叶之中,收回老僧手上。马隆那厢,也有人作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