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难从以撒脸上看到什么表情，他的眼睛是死寂的古潭，沉默地望着你时，像在看一个死人，那冷肃的气势让人难以升起抵抗之心，所有人都不禁停下了动作，噤声默立。
原本闹哄哄的环境也逐渐安静下来，勉强有了个葬礼的感觉，而不是个发生了争吵的噪杂的派对。
椅子歪歪斜斜倒在地上，以撒没有去扶，他低垂着头，站在那片纯白中，周身竟仿佛带了些悲天悯人的伤感似的，不自觉感染了身边的人。
隐有低泣声响起，沉闷的，庄重的。
大厅中的哨兵向导亦或是普通人们，杂乱地围在中央的那张桌子旁，悲伤地凝视着那个金属质地的盒子。
那里面是若泽·克罗里修。
联邦公民确认死亡后需要线上报备，尸体被空间压缩成粉末装盒存储入公墓集团中。
但是现在早就乱了，公墓也被关闭，更何况起义军这些人也不愿将若泽交给联邦公墓。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巨大的噪声，像是叫喊、撞击、爆炸之类混乱的声响……完全乱套了。得力于政府一开始的轻视与不作为，现在的场面已经是联邦也难以控制住的了——这绝不只是契迩的杰作，佣兵团一定也在里面充当着强烈的催化剂。
在混乱异常的联邦主星，他们举行了这场闹剧般的葬礼。
闹剧。
是的，闹剧。
对以撒来说，这疑是场闹剧。
那个往常一直跟随在若泽身边的哨兵还跪在地上发呆，像是全身被抽走了力气，软塌塌的没有了骨头，眼中没有光亮，失去了灵魂。
以撒俯视着他，连同身周的所有人。
他问：“若泽·克罗里修他死了吗？”
没有人回应，地上迟钝的哨兵慢慢地抬起头，怔愣了会，沙哑地开口：“大概……是的。”
“那么你们也死了吗？”
“……”
“呵，与其像现在这样，不如随他一起去死呢。”以撒冷笑了声：“让若泽的一切努力与你们一起化为泡影，是不是会更好？”
他其实讨厌去作为一个领导者。
群体的作为会带动个体的颓废，这种意识的精神传染导致了大批的乌合之众。
契迩倒一切甩了个干净。
本以为这个世界可以摆脱这种束缚，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掉。
“……去完成他的遗愿吧，他未做完的事情。你们得到过他如此多的恩惠，是时候该为那个向导做些什么了。”
蛊惑般的，以撒看着那一双双被点燃的瞳孔，沉声煽动道：“做好你们该做的，我们是为了饱受迫害的向导，为了没有显赫家室的哨兵，为了更多普通人，为了联邦更美好的未来！”
“我们是开创者！”
战争来的亳不突然。
早有人为此做好了准备。
秘密迁走的大批普通人终于让迟钝的委员会察觉出了什么，主星上空的飞行器数量开始大批增加，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人造太阳的光亮，分不清究竟是运来士兵的军舰还是供高层们逃跑的顶级飞艇。
每天不间断的爆炸声、把黑夜照耀地如同白昼的闪光、天空中巨大的战舰、不断增加的倒塌的房屋，让还居住在这颗行星尚未撤离的人们感到比恐慌。
行走在街道上的单兵机甲开始增多，型号是军队常用的款式。
以撒险险避过一架人机的扫描，蹲在一处断壁后仔细观察。
现在正面战场是佐兰带着他的军队在牵制着，欧内斯特的佣兵们和他神秘的盟友在联邦的后方搞事情，还时不时支援帮助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起义军被打散了混入两方团队，也有部分负责后勤。他拒绝了来自三方的保护，选择自己发挥更强的机动性打游击战。
形势已经这么僵持了将近一周，联邦迟迟没有增援，悄声息的动静让很多人都不由得警惕起来。
绝对是有什么谋划了。
以撒正是为此而来，现在他距离联邦军队的总部已经不算远了，但四周的监控力度越来越强势，他一时难以寻得空子。
正思考着对策，忽觉大脑剧痛、双眼一黑、喉间一片腥甜，他猛地扶住墙壁，缓慢地蹲坐下来，捂着嘴的左手拿开随意向地上一甩。
滚满了碎石尘土的地面上，深红近乎于黑的鲜血并不明显。
这具壳子是越来越差了。
以撒皱着眉深呼吸，试图缓解胸口缺氧似的沉闷，脑后还是钝钝的疼，但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不是很影响他的行动了。
“谁在那！！”
不巧刚才似乎正有巡逻路过，他难以控制发出的那点小声响还是被察觉到了，已经有巡逻的军人向这边走来，声音有点耳熟。
以撒平复了呼吸，仔细分辨着脚步声估算着距离，然后悄声息地伏下身体向旁边的废墟慢慢移动。
来者只有一个人。
他缓缓从腰侧抽出匕首……
“以撒。”
动作一顿。
以撒侧头看向刚才身处的位置，一个相当眼熟的哨兵此时正站在那里。
“你……”
背光的缘故，弗罗里安的脸模糊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以撒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甚至没有出声。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毕竟对方连自己是谁都很清楚。
“你是谁？”
以撒愣了下。
弗罗里安的声音不太平静，似乎蕴含了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那份报告与你的真实情况完全不相符，你的手术所使用的技术与材料完全不是当前时代所掌握的……连帝国也法做到。”
“你是谁？”
他又一次地问出了这句话。
这倒令以撒略感惊讶了：原来联邦怀疑他的身份并不是因为起义军，而是因为这具经过实验改造的壳子吗？
“其实你们早就有所猜测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