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嫂将刚洗好拧干的衣裳放进盆子里,端着站起身。她比划着告诉苏酥:自己先回去晾衣服,还要做午饭,等苏酥洗好剩下的衣服,回去就能直接吃饭了。
苏酥说好,玉嫂便先返回营里去了。她还有几件深色长衫没洗,怕将浅色的衣服染了颜色,此时才泡到水里。
谁知身后冷不丁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一声“苏姑娘”吓得她差点将手里的衣服扔出去。苏酥回过头,却不知霍赟何时到来,又在树下站了多久了。
她赶紧把衣服放进盆里,起身给他行礼:“霍将军。”
“在洗衣服?”霍赟走近些,半蹲下来:“需要帮忙么?”
苏酥怎好劳烦他,连忙道:“不用的,多谢将军。”这些衣服没有什么难洗的污渍,其实只要在水里抖一抖就好。她将衣服浸在水里揉了揉,看一眼蹲在她跟前的霍将军,小心问:“将军怎么来了?”
“来透透气。”霍赟微笑。
“将军......有烦心事?”苏酥不好太多看他,只是之前回头时瞧见了男人眼角眉梢深刻的、难以察觉的疲倦。她当真很敬重和感激这位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且一直多有照拂的将军,是以关切了一句。
这倒是将霍赟问住了。
“何出此言?”
“妾瞧着将军似乎不大高兴……”苏酥今天听说了狄夷休战、军中上下封赏的事情,可霍将军面上却半分不见轻松之意。她抬头,正对上霍将军锐利的眼眸,又像受惊的小兔子般把脑袋埋下去了:“抱歉,妾失礼了。”
“妨,”霍将军的目光柔下来:“你瞧的不。”
苏酥略微不解的偏过头。
霍将军看着眼前水光粼粼的小石潭,忽然说:“我有些累。”
将军阻挠了狄夷,收复了城池,击退了敌虏,平息了战事,那高高在上的朝廷却并几分感激,就像多少年前,狄夷犯江北,他的父亲守孤城却致死未曾等来援军,全军尽墨,那遁到江南的官家没有半点愧意。
他给部将们心里种下“山河一统,百姓安居”的信念,可谁来告诉他,他做的这一切为了什么。
“苏姑娘,”霍赟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把麾下部卒,京西南路,江南百姓,朝廷宗室都托在肩上,所以有些累了。”
苏酥手上浆洗衣物的动作缓下来。
他的语气很轻,但她觉得好沉,沉得令人喘不过气。
她想了想,对他说:“那就把肩上的东西卸下来些。”
霍将军眉心一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将军若是累了,就将不想托着的东西卸下来,给自己喘口气。”苏酥将盆子里的水倒出去些,接着道:“妾的眼界小,不如将军胸怀广远。只是妾觉得,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装下自己在意的人,不辜负他们,这就足够了。”
“您保护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感谢您的。”她眨眨眼,有些狡黠又有些赌气:“至于不晓得感谢的——那就管他去‘死’好了。”
霍赟听她这一席话,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大笑起来。
“我霍赟活了三十余年,到头来竟不如你一个小姑娘通透。”眼见苏酥一脸茫然以为自己说了话,他这才止住笑意:“你没说话,放心,不怪罪你。”
苏酥稍微松了一口气。衣服洗好了,她将其拎起来拧干。
她的手小,都圈不住那一大团沾了水的布料,拧起水来好生吃力。霍赟从她手上将衣服拿过来,大手一拢一绞,手臂肌肉偾起,好像再轻松不过了,水便似断了的珠帘一般沥下来。
他帮她将衣服一件件都拧得一滴水落不下来,放进盆子里:“走罢,该吃饭了。”
苏酥便站起声说了声好。她想从他手里拿过木盆子,可霍将军不给,只得拎着裙子跟在他身边小声道谢,模样当真娇到人心坎里。
这当真是个很好的姑娘。霍将军微哂。
好到令人没有办法控制去想......该怎样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