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道:“对。”
一开始说话的评委道:“现在已经是最后一期节目了,不知道可不可以为我们揭开这个谜底呢?”
薛林点头,一瞬间场内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透过音响的回声:“我的全名,是薛林·潘拉贡。”
潘拉贡。
放眼虫族,能使用这个姓氏的家族也只有一个。
在数惊愕的目光中,薛林点头肯定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对,我就是前段时间刚从次等星回归的三皇子。”
镜头转向评委席和观众席,所有虫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呢?”芮铎双手握着话筒,惊讶不已,他替代场外的所有观众问出了这个问题:“三皇子殿下应该天生脑部有疾才对,难道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吗?”
“是假的,也是真的。”薛林道:“当时所有医生都诊断我法痊愈,但雌父找到了一个非常罕见的药方,为了防止怀有不轨之心的虫从中干预,他对外谎称我是因罪被流放到了次等星,毕竟谁也不会想要针对一个已经失去作用的皇子。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安静的地方休养。来到这个节目,也是想要在重新回到虫星后,证明自己还能够被这个世界所喜爱,所接受。”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微表情一直在配合着调整,令他这番表演看起来格外的具有信服力,一段话的功夫,便将一个“从小身患顽疾被关在疗养院里医治法接触外界渴望自由和认同”的可怜形象塑造的活灵活现。
台下的观众已然深信不疑,纷纷大喊着表示“我们会永远支持你”。
薛林转头看向芮铎:“我只是为了得到认可才来到这里,而你比我更需要那些资源。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也是我的幸运,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份转让,也是我对夺走你机会的致歉。”
芮铎忙表示当然不会介意,薛林跟他又装模作样的彼此吹捧了一会儿,芮铎千恩万谢的接受了那些资源和签约出道的机会,走到舞台中间握了握手,看向摄像机,俨然演出了一个大团圆结局。
又是一阵欢呼和祝福,评委很快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薛林殿下,可以问一下您在节目结束后的安排吗?您还会继续在演艺圈活动吗?”
薛林道:“会继续活动,不过节目结束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约定等着我去赴约。”
评委道:“是什么约定呢?”
薛林抬眼看向摄像头,笑了一下:“大家都知道的啊,我已经订婚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举办婚礼,将我未来的雌君迎娶进门了。”
评委纷纷道“祝福你们”,旁边的芮铎也送上了祝福。所有观众鼓掌,礼花再一次落下,镜头不断上移,停在黑漆漆的摄影棚顶部。现场的声音和画面一同渐隐,片尾和片尾曲适时插入,代表着直播的圆满结束。
法西堤已经被这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砸得晕头转向,他想过一万种薛林公开身份,公开承认他们之间婚约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这件事会在万众瞩目的直播中发生。
在漆黑的屏幕前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薛林——
他要见薛林。
跌跌撞撞的跑到办公室门外,法西堤惊愕的发现自己办公室门口的走廊竟不知何时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曾可怜过他,嘲讽过他,觉得他脑子不好使的雌虫们,如今看向他的眼神里竟然是清一色的羡慕。
“上将,您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竟然能成为三皇子殿下的第一只雌虫。”
“上将,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我的家庭情况您也清楚的。”
“上将,薛林阁下还缺雌侍吗?我……”
法西堤被吵的头疼,刚开始他还疑惑了一下为什么拉斐尔和林内尔公布婚约的时候没有受到这种待遇,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他奶奶的,还不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就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他一肚子脏话想骂,却又没那个脾气真的把话骂出口,他打了个手势,直接让亲卫队过来把那些雌虫全都拨开,留了一句:“上班时间看直播,全体检讨!”便急匆匆的跑出了军部。
坐上飞行器,法西堤三两下定好了目标地点,想给薛林打电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都在抖,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成功稳住了手指,把电话打了出去。
薛林倒是接的很快:“法西堤。”
法西堤深呼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有点不稳:“您、您回家了吗?”
薛林笑了:“你看直播了。”
肯定的语气,法西堤也没有否认的余地:“看了。”说完,又大着胆子:“我想见您。”
这次,薛林顿了有一点久。法西堤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光脑那头细微的、类似于飞行器的门关闭的声音,随后,薛林才开口:“我也是。”
他也是。
先前的所有失落,似乎都是为了此刻的先抑后扬。
法西堤卡在超速的边缘飞回了家,蹬了靴子就冲进浴室里将自己里外全洗了个干干净净。
薛林打开门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刚好停下。
已经换上睡衣的棕发雌虫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他,先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才扭扭捏捏的喊:“殿下。”
薛林换了鞋,笑道:“不是想见我吗,怎么不过来。”
他的身上还穿着演出服,装和造型都没卸,法西堤一想到方才还和自己隔着屏幕,被数虫仰慕的存在,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心中莫名感到十分不真切,嘴里也诚实的把这种不真切的感受说了出来:“好像在做梦啊。”
“不是梦,是现实。”薛林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刚刚去拿这两个小东西了,才回的迟了一点。”
法西堤看了一眼,没看清,这才往前走了一点。
薛林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身前:“嘴里说着喜欢,其实到眼前了连接近都不想接近。”
“不是,不是。”法西堤涨红了脸,连连否认:“是因为太喜欢您了,太爱您了,才没法接近的。”
薛林弯唇笑了笑,把他的手牵起来,放在掌心。
法西堤清楚的感觉到一个冰凉的环状物被薛林一点点推到了自己的名指上,他低下头,在名指上看见了一枚镶着粉钻的银戒。
神奇的是,今天令他震惊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现在他过载的大脑,竟然感受到了一点平静。
薛林问:“喜欢吗?”
法西堤眨了眨眼,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重复了一遍:“我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薛林笑了,毫不客气的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法西堤“嗷”的痛呼一声,连声道:“是真的,是真的!不是梦!”
“笨。”
薛林掐完了,又把手搭到他的腰上,低头吻上他的唇。
法西堤回应着这个吻,等双唇分开,轻声道:“我不是分辨不出梦境和现实,而是害怕有一天梦醒了,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薛林诧异的挑眉:“怎么突然这么文绉绉的,文艺电影看多了?”
法西堤:……
他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一下又笑了出来,抱住薛林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薛林拎他的脖子:“还没洗澡呢。”
“您身上一直很香啊,有种蓝薄荷的味道。”法西堤看着薛林的脸,舔了舔唇,大胆提议:“做完以后再洗可以吗?”
薛林似笑非笑:“我才刚进门,你就已经快进到上床做爱了?”
法西堤让他说的脸上挂不住,尴尬的别开脸。
薛林看着眼前的青年,也觉得命运挺神奇的。
曾经他固执的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喜欢上谁,更不可能和对方走到结婚。
可和法西堤在一起,他的这个想法慢慢的得到了改变,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心底竟然已经接受了另一个灵魂始终在自己身边存在。
未来不可揣测,一切都在变化。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给什么永远的誓言,但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只要法西堤不背叛他,薛林觉得他们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
这个“可以”,对薛林而言,已经十分珍贵了。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都是独自一人走过来的,不接受任何人任何虫的接近。
法西堤这会儿还别着脸,薛林伸手想把他转过来,心软下来答应他的求欢,结果没等出手,法西堤就蹭一下转过脸来:“对了,您和那个叫芮铎的雌虫到底是什么关系?”
薛林的手僵在半空中,面表情的收了回来:“什么瑞多瑞少的。”
“那只和您一起参加决赛的雌虫啊。”法西堤急着想要把梗在自己心头的那块石头去掉:“您和他真的……”
薛林要不是刚送完戒指,真想把他脑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些什么,他推开法西堤,笔直朝客厅里走。法西堤锲而不舍的又跟了上去,烦的薛林够够的。
最后没办法了,薛林回头:“你觉得我会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吗?”
法西堤停住脚步,眼神飘忽:“我……不觉得,但我就是想听您亲口说一下,一下就行!一个字也行啊。”
薛林看着他笑了一下:“你上次在飞行器里不是说我要娶谁,娶几个,都是我的自由吗?”
“……是这样的没。”
“那我就算真和那个芮铎有一腿,要娶他进门,你应该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法西堤一下子语塞,瞪大眼睛,半响道:“是、是这样的……但是……”
薛林对着他挑眉,碧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法西堤磕巴了半天,叹了口气,可怜道:“那您和他的婚礼可不可以隔一段时间再办啊?”
薛林:……?
他气笑了,转过身,又转回来:“为什么要隔一段时间再办?”
“至少让我独占您一段时间。”法西堤道:“就一个月?半个月?不会特别长的,那个——”
薛林忍可忍,吻住了他那张吧啦吧啦个不停的嘴,等法西堤安静下来,才松开:“我和他没关系,任何关系都没有。”
法西堤安静了没有几秒,又扒住了他的衣服:“真的吗?真的吗?那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您,您还对他笑了。”
薛林:“我经常笑,我喜欢笑。”
法西堤:“您对他的笑不一样,是那种,看着我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笑。”
薛林听了他这句话,倒是起了点兴趣,弯了弯唇角刚想说话,法西堤便发现新大陆似得道:“您对他露的就是这种笑!”
薛林觉得自己以前果然还是没有吃够教训,对法西堤这种,冷战不管用,不理睬也不管用,这就是一块牛皮糖,要么不黏糊,一黏糊起来扯不开。他干脆把话说明白:“因为他说了一件我很感兴趣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直播的时候,他很配合我的台词,一直在和我一唱一和?”
好像是有。法西堤点点头。
“那就对了。”薛林道:“他当时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今天我公开身份……我为什么公开身份你应该明白吧?不需要我说明一遍吧,防止你真的不明白,我告诉你,我公开身份就是为了和你结婚。这件事我是提前和导演说的,导演会让整个节目组都配合我,把台本给演出来,今天你在直播上看到的每一个字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提前编排过,有剧本的。”
对娱乐圈了解不深的法西堤闻言瞳孔地震:“真的吗?全是假的?”
“不然他们为什么陪我唱戏,闲得慌吗?继续说。他找我,是因为台本上的一些没有处理完善的问题,毕竟这事一出,网上舆论一定会变得乌烟瘴气。比如:我身为皇子,为什么一定要到一个选秀节目上抢机会?我是不是真的有前科?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病?等等等等,对于他来说,也有急需面对的问题:他明明是第二,凭什么得到第一的奖品?如果我不存在,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厉害的选手?他是不是用姿色身体诱惑了我才得到了第一的奖品?”
薛林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力求让法西堤能够理解这件事的始末。法西堤边听边点头,见薛林停下,忙做好学生模样:“然后呢?”
薛林其实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对牛弹琴白费力气:“然后,他就想出了一个合作共赢的好办法,舞台上配合表演,我捧着他说话,把他捧成这次比赛独一号的对手,有了我的承认,他以后的路和资源也能走的更顺理成章。他则负责把各种可能会成为负面话题的问题抛出来,让我能够在公众场合提前做出合理的解释。合作共赢。”
法西堤消化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所以,您在舞台上那套养病的说辞,其实是假的?”
薛林难以置信的看了法西堤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殿下!”法西堤追上去,“我知道是假的!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薛林走进主卧,把身后黏着的雌虫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法西堤倒进床被里,还有点懵懵的:“殿下?要做吗?”
薛林趴到他身上,双臂撑着:“我说了那么多,现在考你几个问题。”
法西堤一生中考过很多试,但还是头一回在床上考:“您问。”
“我为什么要答应他的提议?”
“因为您身为皇子,身为明星,外在形象和名声非常重要。”
“了。”薛林揉了揉他的耳垂,“那些东西都是可以在后期通过公关手段补齐的,全权交给公司就行,根本也就不需要我费这些心思。”
法西堤被他摸得有点痒,歪了歪头:“那正确答案是什么?”
“正确答案是……”
是因为你,你是贵族家庭,是家族里的长子,在军部工作,和我一样活在数双眼睛底下。这次的婚约是虫皇给我下的一个套,他在赌,赌我在乎你。只要我迟一天公开身份,你就要在即将嫁给一个手上沾着虫命的智障雄虫的嘲笑下多活一天。
事实证明,虫皇赌赢了。我找他要了你家的地址了,又去找导演交涉,去订了戒指,想把最周全的一切捧给你。
我不在意这些东西,是因为会影响到你,我才做的。
薛林拧住法西堤的耳朵:“正确答案是什么,自己猜去吧!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法西堤躺在他身下,笑得没有任何心眼,眼睛里有一种很清澈的愚蠢:“我笨嘛,您就谅解一下。”
薛林道:“不谅解能怎么办,凑合过吧。”
法西堤一个劲的笑,他侧头握住薛林的左手,用指腹轻轻摩挲那枚和他手上如出一致的钻戒,摩挲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那个,殿下。”
“有话直说。”
“以后您和其他雌虫结婚的话,可以不要像对我一样对他们这么好吗?最好也不要送他们这么好看的戒指,这些东西,我只想我一只虫有。”
薛林沉默半响,低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法西堤。”他奈道:“你真的希望我娶其他雌虫吗?说实话,我不会生气。”
法西堤咬着唇,圆眼睛咕溜溜地在薛林的脸上转了几圈,幅度很小很小的摇了摇头。
薛林看见了这个小动作,表情一下柔和了许多:“用语言回答。”
“实话说,说实话,”法西堤道:“我不希望、呃,就是,平心而论哈,如果您想要娶我当然不可能反对!但是呢——”
薛林眼睛眯起,带着警告的意味。法西堤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才总算把剩下的话又小声又快速的说完:“说心里话,我不希望您娶其他雌虫。”
说完这句话以后,法西堤的心在胸膛里几乎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天啊,自己那两个好友当初到底是怎么开的口让雄主不要娶其他雌虫的啊!这也太需要勇气了吧。
他闭上眼,躺出了在断头台上等待铡刀落下的气势。
可落下的不是铡刀,而是雄虫温柔的吻。
“你总算说出来了。”薛林道:“让我等了太久了。”
法西堤瞬间把眼睛睁开,瞪得大大的:“您……”
薛林道:“娶你一个家里就够热闹了,以后要是有了宝宝,还得再添一个给我找麻烦的,我是嫌活着太闲了再多娶几个给自己添堵?”
法西堤却已经顾不上他到底在说什么了,如同漂浮在云端的感觉令他忘非所以,他从床上蹦了起来,薛林早有预料往后退,却还是被他撞到了额头。
法西堤傻了眼,赶紧凑过去看,薛林捂着额头对他摆摆手。
“别道歉。”他说,“怪我,怪我知道你的德行,却还是没躲开。”
法西堤尴尬的笑,笑完了又继续兴奋,他一把搂住薛林的脖子,恨不得整个身子都扒到薛林身上:“我好开心,我好开心,好开心,现在让我死了都值了。”
薛林搂着怀里的活宝:“别死,听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的,你起码能再活九百多。”
法西堤却没有回应,薛林觉得有点不对,侧头看他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这……”薛林的心一下就软了,怎么有谁的眼泪能这么让他心软呢。“这是怎么了?太高兴了?”
法西堤抽噎着说话,断句都变奇怪了:“嗯,真的,太高兴了,因为我,我特别不好,也不是不好,就是,特别普通,您怎么会愿意只娶我一个呢,比我好的雌虫很多,所以我,就……”
法西堤开朗不走心的外壳里,装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所以他不爱和谁起冲突,也不会去特地争些什么,他害怕失败,害怕被讨厌,哪怕一根针都能把他扎的鲜血直流。
身为军雌,身为名门望族的长子,这种性格实在太懦弱了。法西堤就一直忍着。一边期待有谁能来心疼他、珍惜他,一边又说着所谓,觉得自己就算嫁给一只很垃圾很差的雄虫,被日日鞭打也行,又不是不能活。
就在这样的心态里,他长到了成年,遇见了薛林,然后,虫生头一次得到了心里一直偷偷惦记着渴望着的东西。
一下子,喜悦就和过往讶异的数嘴硬的“不想要”“所谓”一起如同浪潮般向他奔来。
眼泪的落下几乎是不可控的。
薛林抱着法西堤,哄着他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等法西堤把眼泪鼻涕抹完,薛林松开了手:“这下我真的要去洗澡了。”
法西堤发泄完了情绪,心里轻松了很多很多,看到薛林被自己揉的乱七八糟的衣服,顿时破涕为笑,嘿嘿傻乐起来。
这笨蛋,烦起来是真招烦,可爱起来也是真可爱。
薛林揉了揉他的头发,又说了一声“笨”。
不过笨的恰到刚好,直接进到了他的心里,再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