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1年二月初六。
自章夫人和章老爷去世以后,章家日渐衰落。章怀秋穿着皮鞋踩在地上,看着昔日辉煌的祖宅枯枝败叶落了一地,堂上牌匾早已被岁月腐蚀的只剩下浅浅一抹痕迹,屋内残留的物件上一层厚厚的陈年积灰,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十八岁带着卢晓月不顾一切的自己,不觉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章怀秋今年四十二岁,正值壮年。他梳着背头,褪去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留下的是商海浮沉的凝炼深邃。此刻身上穿着一件深灰长衫,配着靛蓝色缺襟马褂,看上去才三十多岁,气质沉稳。
三姨太封茄被他揽在怀中,一直咳个不停,他轻轻拍着三姨太的背。“从海城回来你这咳嗽倒是更严重了,明天叫陈佩给你寻个医生来瞧瞧。”
封茄胸闷的很,红衣衬得她脸色更加发白。以往勾人的眼睛今日倒是安分的很,她捂着胸口“嗯”了声没再说话。
章絮知又是轻“嗤”一声,神态颇为不屑。他自顾自的开始逛起祖宅来。
章絮行低头跟在章絮知后面,也不知想什么,章絮知叫了他几声,也不见自己弟弟回答。章絮知低头问:“你最近怎么了?自从我回来,你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儿,有什么事你就说。”章絮知又想了想说“我不在,那女人欺负你了?”
章絮行低头躲避交谈。“没有。”
章絮知见他不想继续话题,随口说:“年纪不大,倒是挺能藏事。”话毕又独自欣赏起院中枯败的风景。
陈管家安排事情很有效率,不过三五日章家的一应事宜就已安排的井井有条,章家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二月中旬的时候,青龙县又下起了雪。章絮知穿着立领毛边厚衫,背手站在庭院中感叹今年雪多,章一点在旁边点头哈腰不住附和。这时陈管家领着一个驼背老汉从侧门进来了。路过章絮知的时候,陈管家微微弯腰作揖。“大少爷,早!”
章絮知也回了个“早”,陈佩要带着驼背老头进门,章絮知突然拦住二人去路,问:“这谁呀?带他上哪儿去?”
陈管家向来知道章絮知看不惯三姨太,要是让他知道这驼背中医是专门请来给三姨太看病的,指不定又要多生事端。思索了下回道:“老爷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我就找了位中医给老爷瞧瞧,不想前几日三奶奶说是胸闷的厉害,这几日又是咳嗽,夜里又是梦魇。老爷就吩咐我顺便让老中医给三奶奶瞧瞧。”
章絮知听罢,不置一词。
陈佩正寻摸着说点啥好呢,一旁的章一点出声:“愣着干啥啊,再不去恐怕三奶奶等不及了,要发火呢。”
驼背老头是县里出了名的老中医,祖传的手艺。
屋内封茄身上盖着桃色锦被,她面色发灰,嘴唇毫血色,紧紧闭着眼。她眼睫轻颤,大概是做梦,睡得并不安稳。
这老头一瞧封茄脸色,给封茄号了号脉,继而摇了摇头。章怀秋带着驼背老头出了外屋,低声轻问:“我夫人这病怎么回事?”
老头委婉道:“夫人面色发黄,肝气不畅,郁结于心,章老爷万不可令夫人动气。”他说完给封茄开了个温补的药方子,留了句“心病还须心药医。”拍屁股走人了。
夜里白雪纷纷扬扬飘洒,一片雪花打了个璇儿,轻轻落到了屋外人的身上随即化掉。
章絮知身穿一件素色长衫,衫上针脚细密,衫边绣着的暗色云纹精致贵气。见雪越下越大,他掐了烟转身要回屋。
一旁立着的章一点麻利的掀开了风门子,低声叫道:“我的大少爷,快回屋吧!一会别把您鼻子冻下来。”
章絮知眼珠斜斜转了下,扭过脖子朝一旁絮叨的章一点看去,翻了个白眼道:“不盼我点好,你叫人去瞧瞧封姨娘熬的什么药?”
章一点“哎”了一声,待章絮知进了屋里,放下棉门帘麻溜往东厢房跑了。
章一点偷偷进了东厢房,摸黑趁人熟睡,顺了点倒掉的药渣子,又悄声息的出了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