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演出服,最后一幕就开始了。
灰色斗篷的雇佣兵如同墓碑般伫立在门口,如同他们的称呼一样,一群灰色的幽灵。
“……为什么不自杀呢?”
狭小的囚室内忽然响起了男人平静、却仿佛要将人拉入深渊的声线。
灰袍人投来阴狠的视线。鸢发男人的表情没有波动:“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仍然被上级的交易视为叛徒,成为了处可去的流亡者。现在的一切只是为了‘正义地死去’。”
某种模糊的、朦胧的东西让室内忽然变冷。“这样的等待还要多久呢?也许再等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得到。”
灰袍人试图举起枪,然而斗篷下躁动的异形涌动起来,手臂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太宰治轻声道:“你还能‘ii(伪装)’多久呢?”
……
他随手关上门,将哀嚎锁在室内。
…………
“——‘理想主义者,会死于理想死亡之际。’”
这座郊外的工厂仓库曾经繁盛一时,如今只剩下废铁与空房组成的建筑群。鸢发男人穿着白衫长裤,闲庭信步般在其中行走,仿佛只是随性念着台本,却敲碎了那群看似血肉的灰色墓碑。
他来到一座仓库的后门,脚步一顿。
空荡的仓库内传来男性的带着回响的声线。
“你真的很熟悉我们,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太宰治。”
鸢发男人站在墙外,目光虚虚地投向远处的天际线,红日堪堪悬挂着即将落下:“……哦,纪德君。”
房内的声音响起:“是你自己放的消息说知道‘书’的存在吧。那么在杀死你之前,说出‘书’的所在之处吧。”
“是。是我放出的消息。”鸢发男人轻声笑了几声,“但你也知道,这个消息是为了引出你们啊。”
铁皮墙上骤然多了几个弹孔。男人往后退了几步,语气却依旧淡然:“我带了别的见面礼。你的成员已经都收到了。现在我来把这个礼物带给你。”
“杀了他们的,是你的异能力吗……不对,情报里说你没有杀伤性的异能力……”
下一个瞬间,子弹随着太宰治的动作几乎打在他上一秒站的地方。
鸢发男人疾步向后退去。他似乎比熟悉这里的结构,仿佛曾经来过一百、甚至一千遍,又在脑内临摹模拟了数次,论是脚步还是呼吸都丝毫没有出。
他拐进一个通风管道,声音缓缓回响。
“——纪德君,你的信仰已经抛弃了你。或者说,他从未选择过你。”
有阴冷的、似乎并不存在的风顺着来路飘来。
诞生了。四级咒灵。
“聊的挑衅。”
……是吗?那你的负面情绪又是由何而来的呢?
“是吗、那么恭喜你,你的信仰一直没有抛弃你,只是想要历练你,将你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永远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三级。
“真可惜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有尊严的死去。”
——二级。
“……什么东西……”白发男人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周身环境的变化,对虚空开了几枪,“是咒灵吧。这种不科学、又看不见的东西,除了异能力之外就是咒灵了。”
墙灰扑簌簌地落下来,擦过鸢发男人的大腿。他拉开一座废弃的闸门,手掌的绷带被磨散后印出血痕。他视若不见地跳进废弃的化工厂处理池,在综复杂的管道间穿梭。
在有沼气的地方使用子弹也许会引发爆炸。来者的动作明显谨慎了许多:“你带了咒灵过来?我们作为雇佣兵遇到过的咒灵也不少,你不会以为这个对我有效果吧?”
安德烈·纪德的异能力——窄门,能够短暂地预知未来的危险。
普通的咒灵也许是效的啦。然而ii已经没有活着的同伴了,这个咒灵也不会停留在二级——
——啊,应该准一级了。
鸢发男人从换水口翻出来,靠着墙声地移动。
背部的墙壁因为墙内的异变已经灼热到并非人体可以忍受的温度。他紧贴着墙的手肘几乎失去了知觉。太宰治轻轻呼出一口气。
“纪德君。你越是相信自己会被杀死,它们就会愈发强大。你是真的坚信自己会死去的,对不对?”
——这是一个悖论。
子弹声停了一瞬。对方也意识到了什么。
特级、但——
——呯。
一枪。
从正后方穿透了墙壁。
鸢发男人身前绽开花,声息地倒了下去。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上方,指尖狠狠扒住墙壁。
呼吸慢下来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濒死的感觉。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这样羸弱的身体能够躲过我的枪。”安德烈·纪德的声音从背后隔着墙壁传来,已经带了明显的不稳和沙哑,“真可惜啊。如果你再躲藏一会儿,也许就能迎来我的死期了。”
鸢发男人慢慢咧开嘴。
特级、特级还不够——
“所以你、永远法……”
.赎。
露骨的绝望感透过墙上的枪洞漂浮到他的身边,经由鸢发男人的身体诞生出新的秽物。他像是海难的旅人一般死死抓住对方的浮木。他不需要去考虑得救的可能性,要做的就是倾倒对方的船只,然后一起葬身于此。
“咳……”
只要他还有一点力气能够呼吸,就会尽自己所能地生产咒灵。
活着,还也是有点用处的,是不是?
“……什么、东西……呃啊……”
呯。呯。
呯。
鸢发男人默数着,直到对方打空了子弹。直到有坠地的重物声,然后整个仓库再人息。新诞生的咒灵也许并没有对濒死之人下手的兴趣,又或许离开了这里。房间陷入了永久的死寂。
“…………”
鸢发男人倒在地上。某种松弛的睡意向他袭来。
有烧焦的气味,大概是纪德的子弹点燃了附近燃油管道。
男人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视野里只有模糊的红色,和曾在“书”中数次见到的景象大概是一致的。
空旷的工厂、燃烧的火焰、死去的友人的尸体——
哦,这次谁都没有死,真好。
还有些不一样的是,比起身处火场的炎热感,他忽然觉得全身有些发冷。
自己的大衣在哪里?啊,好像在之前的爆炸中被烧掉了。
……
都说人在死前会出现幻觉。那么请给予他一些小小的特权吧。
——那就假设,他身边现在真的有这一件大衣吧。
身体有些发冷,于是就先把大衣脱下来,然后再盖在自己身上。
身体不再发冷了……大衣很暖和,是因为什么?
……哦,那似乎是……被某个人贴在大衣内侧的发热贴。
……
…………
怀着虚幻的想象。
四年没有休息过的异世界首领,终于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