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县是中华文明的起源、发展、延续地,孕育过黄河以北地区最早的古城池,古来城墙四面锁山多。风水轮流转,饮着浆水河的水,浆水河两岸的地价蹭蹭见涨,地主刘凌志腰杆子硬气,暴四爷愈加跟着欢喜,都说旧社会管家收账喜欢拿着算盘,其实就是不收账,他们还是喜欢拿算盘显摆,拿着出去,看见富人心里踏实,富人冲着客客气气作揖,穷人低眉顺眼服气供着,都怕遭算计。
沈家院里站着俩人,暴四爷瞪大三角绿豆眼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打个转选个吉位站在沈家院里,绷着脸道:“沈老爹,你们家从大清朝康熙爷年间开始租俺们老爷家的地,到现在至少两百年,祖辈上定的地契虽没个期限,可别像老杨家学,暗暗想吞俺们地主家的好地,沈家到底是老佃户,咱们都得算个明白不是,如今地租都是好地一亩两块银元,你们一亩好地给一块,十八亩一年才十八块银元租钱,俺们刘老爷是赚不到便宜的。”
暴四爷猫腰撅腚一通话,吓叫一村子的狗,喧宾夺主声大的甚至掩盖住刘凌志接下来的话,刘凌志此时多么地恨狗,恨狗没颜色不认识钱势通天的主子,此刻没时没晌狂吠,他通红着脸拄着拐杖一通捣地,恨不得马上回到家吃顿全狗宴,把一镇子的狗煮成地锅。沈文盛道:“祖上都是一亩地半个银元地租,现在好地地租不过一亩一块银元,怎么到暴四爷嘴里,就变成一亩地两块。”
经过祖上多少辈的兼并组合,襄城县里地主并不多,有数的就那三、四家,旧社会穷人要一夜暴富的机会被剥夺的精光,概率就跟中彩票一般。不过也不是没有,读书、经商两条路,都是要吃辛苦地,辛苦之外不仅要有灵活够用的头脑,还要有板上钉钉般的机遇,不能一经风吹草动机遇就刮到别人家里,这就是命。
襄城县城在浆水镇北边四十里,去一趟要翻过两道山。
有首描写两地距离的民歌这么唱:
“闺女年上十七八,
梳妆打扮寻婆家,
头里看上襄城县,
后头跑进浆水洼,
二更浆水下炕来,
五更襄城卖鲜花,
神仙问你咋走哩,
四十里两山隔两岬。”
……
民歌里唱的两山就是不远处的人头山、北万山。
听说刘地主从襄城县城里来算账,乡亲们围着沈文盛家墙里墙外吵嚷着看稀罕,唯恐忘掉地主长什么模样,刘地主家很早搬到襄城县城,只是收租时候来那么一两趟,说些不疼不痒放屁泛酸的话,如果长年累月住在浆水镇,肯定招乡亲讨厌,他难得从县城来一趟,乡里乡亲都愿意来看,看看他怎么装腔作势说话,怎么学达官贵人走路,比上回遇见相貌苍老多少?皱纹添在哪里?戴没戴城里新时髦假胡须和礼帽。